“左翼离火位——三千骑出巽位死门!!!”
阿笙嘶哑的呐喊如同被血浸透的残旗,在暗河死寂中折断。那贯注了全身精魂、引动铜镜符纹与毒血戾气的亡命一卦,如同投入命运泥沼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穿透虚空,狠狠撞在千里之外血与沙的战场!
遥远边关,荒城断壁。
震天的喊杀如同永不停歇的怒涛,狠狠拍打着摇摇欲坠的城垣。箭矢如同黑沉的死亡暴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不断泼洒在城头早已被染成暗红色的残砖断瓦之上,溅起一片片粘稠的血雾和石屑!
凌风背倚着一处被巨石半掩的箭垛残骸。
玄铁重甲早已不复冰冷光泽,遍布着刀砍斧凿的深刻划痕和无数箭矢撞击留下的凹陷白点。暗红的血污一层层浸染、凝固、又被新的热血冲刷,在甲片缝隙里凝结成粘稠的硬块。兜鍪早已不知去向,墨色长发被汗水、血水和尘土粘结成绺,凌乱地贴在苍白却线条冷硬如刀锋的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自左额角斜劈而下,撕裂了眉骨,凝固的暗红血痂如同妖异的纹身。最致命的,是左肋下一道被弯刀豁开的狰狞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烈的刺痛,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正从甲胄的裂口处不断渗出,在脚下积成一洼暗红。
剧痛和失血让他的视野阵阵发黑,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同擂鼓,带着将灵魂震碎的疲惫。他紧握着一柄早已折断、仅剩半截槊杆和一小段狰狞槊锋的残兵,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死白,虎口早已震裂,鲜血浸湿了粗糙的槊杆。
“王爷!左翼……左翼顶不住了!死门……是死门!”一个浑身浴血的校尉踉跄着扑到他身旁的碎石堆后,声音嘶哑绝望,右臂齐肩而断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死门……
凌风染血的唇角扯出一丝冰冷嘲讽的弧度。他当然知道。敌酋以墨玉麒麟帅旗为饵,诱他主力强攻,实则布下三重绝杀死门环环相扣!坤位死门不过是最后一环!他手中的断槊,脚下这座被鲜血浸泡的孤城,连同他自己残破的身躯,都已是这盘死棋上挣扎的弃子!
败局已定。
或许……就在下一波箭雨落下时。
他闭上布满血丝的眼睛,耳边是箭矢钉入石壁的咄咄声,是城墙不堪重负的呻吟,是垂死将士压抑的痛哼,是城外敌军嗜血的狂啸……所有声音混杂成一片死亡的喧嚣。
就在这时!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如同直接在他残破识海中敲响的警钟!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猛烈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跨越无尽的时空阻隔,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狠狠叩击着他濒临沉寂的灵魂!
剧痛!眉心深处,一股冰冷刺骨又带着焚尽神魂般灼热的剧痛轰然炸开!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凝聚了极致绝望与愤怒的雷霆劈中!
“呃!”凌风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紧!左手不受控制地死死捂住剧痛的眉心!那感觉……如同被滚烫的烙印狠狠按进脑髓!冰冷与灼热交织的痛楚中,一个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带着血沫的嘶喊声,如同破开迷雾的鬼音,在他混乱的识海中炸响:
“生门在坤位!!”
坤位?!
凌风猛地睁开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瞳深处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坤位?!怎么可能?!那是敌军帅旗所在!是陷阱最深、杀机最重的——死门核心?!
荒谬!这念头如同毒刺!
可就在这荒谬感升起的瞬间!那眉心烙印般的剧痛陡然一变!一幅破碎、扭曲、却又带着诡异洞察力的画面,如同被无形之手强行塞入脑海!
沾满血污、布满蛛网裂痕的青铜镜面!
镜中深处,那高踞墨鳞马背、狼首面具下的残忍眼眸,正死死锁定自己,瞳孔深处却翻涌着一丝……被强行洞穿布局的暴怒与惊疑?!
紧接着!镜面边缘!那象征着中军指挥的墨玉麒麟帅旗!毫无征兆地……轰然倒折!!
生门……在死门核心?!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燎原野火,瞬间点燃了凌风濒临熄灭的意志!是阿笙?!是她?!她隔着千山万水……看到了这绝境中的一线……不!是强行撕开的一线生机?!
“王爷?!王爷!”断臂校尉惊恐地看着凌风骤然剧变的神色。
凌风猛地甩头!强行驱散眉心那撕裂般的剧痛!所有的怀疑、恐惧、绝望,在这绝境中被强行碾碎!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疯狂与决绝!
“传令!”他染血的声音如同金铁刮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劈开死亡喧嚣的锋锐:“吹号!全军!目标——坤位帅旗!冲锋!!”
呜——呜呜呜——!!!
苍凉、悲壮、却又带着一股向死而生的决绝号角声,猛地撕裂漫天箭雨!如同濒死孤狼最后的咆哮!
“杀!!!”
早已被绝望笼罩的残存守军,如同被这号角注入了最后的神魂!血红的眼睛瞪圆!嘶哑的喉咙迸发出不似人声的怒吼!残存的刀枪重新擎起!拖着残破的身躯,如同决堤的洪流,跟随那道玄色的身影,朝着城外那最不可能的方向——敌军帅旗所在!那如同巨兽咽喉的坤位死门——发起了亡命的冲锋!
轰隆隆——!
马蹄踏碎烟尘!铁甲撞开箭雨!
凌风一马当先!玄甲浴血!断槊化作一道撕裂死亡的黑色闪电!他不再闪避!不再防御!所有的力量、意志、乃至残存的生命,都灌注在这一次冲锋之中!断槊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身前阻挡的敌军骑兵如同脆弱的麦草被劈开!血雨喷溅!残肢断臂横飞!
坤位!越来越近!
那高台之上,墨玉麒麟帅旗依旧在风中招展,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撼动!旗面剧烈飘摇!
狼首敌酋的身影已然清晰可见!他座下墨鳞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那双残忍的狼眸死死盯住悍不畏死冲锋而来的凌风,充满了被猎物反噬的惊怒!
“死——!”凌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在数柄刺向胸腹要害的长枪即将贯体的瞬间!身体猛地一个不可思议的侧旋!断槊脱手!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乌光!带着他全身的力量与滔天的恨意!
噗嗤——!!!
断槊锋锐的尖端,精准无比地穿透了狼首敌将试图格挡的臂甲!余势未绝!狠狠贯入其咽喉深处!将整个脖颈连同那狰狞的狼首面具一起贯穿!
“嗬……”狼首敌将喉咙里发出短促的漏气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贯穿自己咽喉的断槊,身体晃了晃,轰然从马背上栽落!
“敌酋已死——!!!”凌风身边仅存的几个亲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
与此同时!
轰——!!!
那面象征着敌军指挥中枢的墨玉麒麟帅旗,如同被抽掉了最后的支撑,在无数双惊恐绝望的目光注视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旗杆从中断裂,轰然砸落尘埃!
帅旗倒!主将亡!
坤位死门核心,瞬间化为一片混乱的海洋!敌军士气如同雪崩般溃散!
“将士们!生门已开!随本王……”凌风拄着地上捡起的一柄弯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染血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属于胜利者的锋芒!他猛地举起弯刀,用尽最后的力气,要将那决定性的“杀”字吼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胜利唾手可得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个一直紧随在凌风身后、同样浑身浴血、铠甲残破的年轻亲兵,如同鬼魅般无声欺近!他手中那柄用来砍杀敌军、同样布满豁口的战刀,不知何时已悄然换做了一柄不过三寸长短、淬着诡异幽蓝光泽、薄如蝉翼的精致匕首!
时机!角度!快!狠!刁钻到极致!
在凌风举刀高呼、心神激荡、全身力量都倾注在那一声“杀”字之上的刹那!
幽蓝的寒芒无声地、如同情人低语般——
精准无比地抵上了凌风染血的、毫无防护的颈侧动脉!
冰冷的刃锋,带着剧毒特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腻腥气,已然刺破肌肤!一丝温热的血线瞬间蜿蜒而下!
那年轻亲兵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不再是属于战场搏杀的狂热血红,而是一种极其冷静、极其漠然、如同看着死物般的……空洞与残忍!
“王爷……”他开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宫里有命……您……该休息了。”
宫里有命?!
四个字!如同四道冰锥!狠狠凿穿了凌风刚刚燃起的狂喜与胜利!
剧痛!失血!力竭!再加上这猝不及防、来自最信任身后之人的致命一击!凌风眼前骤然一黑!身体僵硬!高举的弯刀停在半空!那声汇聚了所有希望的“杀”字,死死哽在喉间!
城头浴血的王旗,在漫天箭雨和城下骤然爆发的更大混乱与绝望的嘶吼中,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旗杆!缓缓地、无可挽回地……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