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从东门进的城。车子从东一路向西前行,三辆车最终停靠在距离城中心几里的一处客栈前——游来客栈。
白帝尧是带着任务来的。在去城主府之前,他得先将众人安顿好。按照他的指引,王昌武直接在前面开路,停在了这家客栈门前。
这家客栈没什么太多的特别之处,若非要找一处出来,那便是它坐落在近城中央的位置,四通八达。
王昌武,洪锦阳与驾着凰女马车的程临渊依次下马,随即车内的七人接连下车。
店小二见怪不怪。
他们这一方城池,本来就被视为各个势力的中转之地,外来游客络绎不绝,因此成就了边欢城的商业繁荣之景。这一次只是十位客人,多的时候,他们这客栈可是曾接待过三十多人的雇佣兵团。
“客官,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
十人的小规模队伍很快引起众人的旁观,尤以白世子与谢栖梧为最。
“天呐,你快看,那两人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
“真的啊,我的天,那位公子,可真是与我们少城主有的一比。”
“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少城主那是生的一个闭月羞花,而那位公子,一看就是偏偏霁月,各有各的好!”
“而且啊,看到没,还有后面跟着的一众人,除却几个,倒也是生的不赖。”
墨桑早在进城后车马前行途中,便通过玄力拿走了街道一旁小摊上的一顶做工精致的女子斗笠,当然,她是给了银子的,而且给的还不少。小摊摊主在车马经过之际看见自己的东西突然间飞进了中间的一侧帘子内,本想立刻惊呼有强盗抢劫,但冷不防看见一个飞出的东西,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接,就这样,银子砸进了自己的怀里。掂了掂分量,愣是把摊主给吓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乖乖呀,这客人出手可真是大方,就这一块银子,都能买得了他摊上的十几个斗篷了。
既是多给了银子,摊主回过神之际便没再惊呼出声,而是默默将银子迅速藏进了兜里,然后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继续摆摊。
所以当墨桑下车之际,一行人看见那多出来的斗笠,均是愣了一下,转念一想却也明白了什么,遂没有多说。
走进了客栈,鲁慬来到客栈掌柜的跟前,打听道:“掌柜的,一间上房,两间中房,两间下房,你合算一下,住一晚上,多少银子?”
“得嘞,客官,一共是三十八两银子。”掌柜的将算盘打的啪啪响。
“三十八两?”
鲁慬有些吃惊:“掌柜的,你可别欺负我读书少!这京城的客栈可都没这么贵的。这五间房就要三十八两银子,折合一下一间也就是七两多,哪有这么贵?!”
不怪鲁慬太过吃惊,而是天青皇室有个怪癖——银子只屯不花,是出了名的扣扣搜搜,连带着京城里的风气都受皇室感染,简直是节俭地不能再节俭。京城好一点的客栈里,一间下房住一个晚上,最多也就两三两银子,不会超过五两,这家店简直就是家黑店!
闻言,掌柜的皱了下眉头,看向了鲁慬身后的九人,眉宇间带了一丝警惕:“几位是从京城而来?”
鲁慬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好在客栈内声音较为嘈杂,一时间没注意听的人还真听的不是特别清楚。而见鲁慬开口便泄露了来路,其余人在一旁均是皱眉。
这鲁慬当真是久居京中,没有和外人打过交道吗?这出门在外,自报家门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不是说自报家门不好,而是天青皇室,在天青江湖上的声誉并不是很好,甚至是仇家很多的那一种。自报家门,无疑是自己招惹麻烦上门。
今日的鲁慬虽然格外勤奋,但看样子,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看来,与人打交道的活,还真不能交给他。
可惜鲁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接着往后道:“自然,而且咱们这银子,可都是学……”
“掌柜的,来你们这儿最好的四间上房!”
鲁慬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一行人向门口看去,五个侠客模样的人英姿飒爽的走进客栈,身上穿的衣服颜色各异,最中间的是白衣侠客,而他两侧是黑红,最后面行的是褐色与紫色。
客栈的掌柜在抬头见到他们的那一刻瞬间愣在了原地,手,不听使唤的抬了起来,对着那五个人,一个一个地数了下去:“这……黑,白,红,褐,紫?”
天呐!今天是什么日子!前有京城的人,后有他们天青五侠客来他这店里住宿!他这小小的游来客栈可真的是折寿不起啊!
顾不上一旁的鲁慬,掌柜的一脸笑意盈盈,连忙亲自迎了出去:“客官,想必,你们五位,就是天青五侠客了吧?”
为首的白衣男子撑开了自己的扇子:“正是。既然知道我们的名头,那就给我们来四间上房,住两个晚上,两日之后,我们便走。”
“好好好,还请客官稍后,我这前面啊,还有一行客人等着结账,公子若是不介意,就麻烦公子稍等片刻如何?——小二,上好茶!”
“欸!来喽!”
那白衣男子倒也不是纠结之人,找了个位置直接坐下,身后的四人也跟着坐了下去。
“好说,等等也无妨。你先忙吧。”
“得嘞!那就多谢这位公子了。”
掌柜的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鲁慬他们:“这位公子啊,您也看到了,我这边欢县啊,就数我们这家客栈是县城最大最好的客栈,这三十八两银子也绝对是良心价,你们呢,要是住就直接出钱,别耽误小的做生意,要是不住啊,去别处也是可以的。”
掌柜的说的是实话,也没有贬低的意思。可架不住鲁慬性子急:“嘿,我说你……”
“好了,鲁慬。”
谢栖梧及时打断了他的话。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说,鲁慬并没有做错什么。天青京城一向以节俭(穷)出名,他们对外界的情况了解的并不多。这三百多两银子,是皇家学院的一贯传统,每年学院内的每位师生都要出一两银子,凑在一起作为公费,从而为前去参加考试的学子们送行,以不忘师生情谊。而对于家族来讲,对小辈们好一点的,基本上都会有备用银,但毕竟是私人的银子,旁人用多了会心有不安,所以,他们如果作为学院的一个小队出来,只能用公费,而这公费,则是能省就省。
“掌柜的,住哪里都是住,给我们来五间下房,咱们先住两个晚上。”
“好嘞,五间下房,两个晚上,五十两银子!”
鲁慬依旧有些不情不愿,但凰女发话了,他也只好照办,从照看的公费包裹里取出了五十两银子,放在了柜台上。掌柜记录在册,又开口道:
“几位客官,咱们这店啊,按照你们给的银子价,一成之内,包吃。这两日的食物费用,合算在五两以内的,全免,客官们放心点菜即可,要是超出了五两,临行前再付那多出的费用也不迟。”
谢栖梧想了想:“掌柜的。吃食就不必了。你看看能否将这费用算在照看马车之上,顺便为我们一行十人腾出一个不大的房间来?”
“这……”
“麻烦掌柜了。”
游来客栈的掌柜亦是有眼力见的人,一行十人也是不好得罪。能在边欢做大的客栈,这点小要求还是能满足的。反正他这客栈房间也是多,拿一间出来也不碍事。
“行。那几位客官的吃食,小店就不负责了。我将诸位的马照顾好。顺便单独为你们开一间小房。好了,客官是要先点菜,还是要先上楼安顿,你们自行决定,我让小二招呼你们。小二——”
“欸——掌柜的!”
机灵的小伙子迅速为五侠客奉好了茶水,又出现在一众人面前,谢栖梧向掌柜的道谢:“多谢,那就劳烦带路,咱们先收拾一下包袱。”
“好嘞!几位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将十人带去了楼上,五侠客中的红衣女子起身前去柜台前付账,桌子上,只剩下四人。
客栈的大堂内,五人坐的位置靠近客栈的楼梯,白衣与红衣背对着梯子,五人依次按照白,红,紫,褐,黑的顺序而坐。
红衣的赫连红起身向着柜台那边走去前去付账;穿褐衣服的男子端木延乃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着楼梯而坐,他左腿踩在椅子上,一手拿着他的宝贝罐子,一手拿着马唐草在逗弄罐子里的东西。
在端木延的右手一侧是黑衣男子游龙,他生的年轻俊俏,不动时,别人便会一眼锁定他那微微上扬起的嘴角,仿佛对谁,他都是带着笑,然而杀人时,却是秒变严肃脸,耍得一手好剑,惊鸿所过之处,皆为残影。直至剑入鞘,又恢复了他那惯有的微微笑容。五人之中,属他的招式最过神秘,往往别人只能看见他出剑,却看不清他是如何杀的人。
游龙此人剑不离手,为的是在第一时间保护好他身边的这位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易轻燕,擅轻功,身为五侠客的老大,他最能展现江湖人的潇洒恣意快活之态,右手折扇材质轻盈,方便他开合,扇子尾部挂有五色流苏,正代表着他们天青五侠客,而他眼角也时常带着笑意,目光会经常落在斜对面的紫衣姑娘身上,并且亲切的唤她一声:“小阿紫”。
紫衣荆棘年岁最小,却是天生警觉,从进入客栈开始,她便四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客栈内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个人。而她的武器一般很少外露,五人之中,她只需要做被保护的那个便好,一般还轮不到她出手。
看着荆棘的老毛病不改,易轻燕笑她道:“小阿紫啊,不用这么警惕,这边欢县呢,就是个繁华的县城,人虽然多,但是不宜动手。没咱们江湖上的刀刀剑剑,安心点,啊——”
荆棘警觉的神情这才略微放松下来,却还是保留着一份理智,见状,易轻燕笑着无奈摇了摇头,见劝不动她,只好品一口茶放下,不再调戏。
赫连红付好钱后走了回来,坐在了白衣的右侧,右手连同拿到的门房管钥一起放在桌子上,用只有他们五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道:“轻燕,我刚刚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说那十个人是从京城来的,还是那个不太聪明的其中一个小子说漏嘴的,但具体是干嘛的,不明确。”
“京城?”
端木延正逗着手里的毒蝎子,冷不防听见了这两个字,瞬间来了精神,伸了伸脖子向十人上楼的方向望了望:“没看出来啊,京城也有这种蠢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从京城出来的是不是?”
紫荆棘倒是淡定很多:“那十人之中,最瘦的那个没有玄力,其次是那个小姑娘玄力最弱,一个说话不过脑子,三个人玄力武力值勉强可以,剩下四个,深不可测。”
易轻燕收了扇子,原谅他刚才没怎么注意:“深不可测?”
“嗯。尤其是那位白衣公子,但是看年岁,他应该年长剩下的九人,至少三岁。还有那位没有露面的姑娘,看年岁十五不到,但实力不容小觑。而那黄衣女子,也就是刚刚出声的人,应该也是这支队伍的核心力量。至于剩下一人,面带凶煞,应该是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此人武力值不低,不好惹。”
赫连红就着紫荆棘的话接了过去判断起来:“一人带队,十人团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自京城,黄衣女子,还有一个不曾露面,难道……?”
说到这里,五人集体抬眸对视了一眼,随即心下了然。
端木延瞬间笑了,望向楼上:“你说咱们这什么运气,去参加宗门大选也能遇到咱们天青国的国宝,还不止一个。”
游龙:“京城之内的消息,自九年前不知何故便被全线封锁,只能隐隐透露出一些传闻来。听闻谢栖梧喜动,五公主墨桑喜静,应当是那位黄衣女子与那不露面的女子,这么看来,咱们还是得避着点。”
易轻燕回头看了一眼楼梯上方,又将目光撤回:“行,就听你们的,反正我们的仇人是皇室,谢栖梧嘛,能避就避,至于五公主墨桑,迟早都是要遇上的,到时候再收拾她也不迟。怎么样,小阿紫?”
冷不防被问话,紫荆棘一抬眼,便能看见易轻燕眼里温柔的笑意,她慌忙避开,点了点头:“嗯。”
看着紫荆棘心不在焉,赫连红便知晓她是想起了她死去的师父,她将紫荆棘的手握住,安慰道:“没事,阿紫,再忍忍,就一个多月,等到青衍大陆各路比拼之际,总有能让她吃瘪的队伍。我就不信,就算她考入了青衍端,放着这么一个天生厄运之体,那些正道人士会轻易放过她。”
游龙冷静分析道:“今年的青衍端不比以往,怕是要腹背受敌了。”
紫荆棘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以及其他人鼓励的目光,点了点头。她一定要考入一个大势力内,这样只要不是青衍端,她就可以在宗门大选后的新生大赛上与墨桑甚至是凰女一战。
想起师父临终前还是那样护着自己,最后狼狈的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紫荆棘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起来。复仇,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