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盘膝坐在火堆旁的青石之上,铁灰色的皮肤下,肌肉随着呼吸正以一种惊人的规律虬结、鼓动,再缓缓松弛。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发出沉闷如滚雷、又清脆似金铁交击的声响。金白二色星火在他虬结的肌体表面明明灭灭,闪烁不定。化铁之躯初成,筋骨皮膜,俨然已非血肉之躯。龙狼兽看着萧晨这么快就把无上炼体诀修炼出化铁体雏形,也是一阵惊讶,突然……
“噤声!”
一声低沉的警告自他身边传来。龙狼兽庞大的头颅微动,暗青色的鳞片摩擦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它的金瞳死死锁定着前方。
前方,天地被割裂。
一线之隔,一边草木婆娑,风声呜咽;而另一边,浓稠如实质的灰白色雾瘴,却如同凝固的冰冷铁幕,隔绝了一切声息。无风,无声。一片绝对的死寂。
那里便是寂音峡。生与静的分野,响与灭的界碑。
“你这一身铁骨刚成,每一寸筋肉震颤皆是虎豹雷音,每一回骨骼嗡鸣亦是洪钟大吕,”龙狼兽的声音直接在萧晨脑海响起,如同冰冷的金石撞击,“在那死寂之地,便如黑夜举火,是那亿万‘噬音兽’的灯塔与血食。欲取不朽之木,第一道关,便是锁死你自己每一寸筋骨血肉的哀鸣。”
萧晨默然。双拳缓缓握紧,皮肤下的金白星芒骤然炽盛了几分,又被他以莫大毅力生生压下去,只余下细微的嗡鸣残留,在绝对寂静的边缘显得格外刺耳。寒意,前所未有的寒意,并非来自皮肉,而是自那无声雾障深处渗出,顺着脊椎悄然爬升的寒。
他深吸一口气,那寒气似乎也钻入肺腑。肩胛骨处,白骨翼翅的虚影悄然探出寸许,细微的嗡鸣立刻加大。
“进!”龙狼兽低喝。
一人一兽,如同两道沉默的箭矢,射入那片无声的灰白浓雾。
绝对寂静。
仿佛整个世界被投入深不见底的水银之海,五感中最惯常依赖的听觉被彻底剥夺。踏在布满枯骨与碎石的峡谷地面上,却听不到自己脚步落下的一丝声响。心脏在胸腔中沉重地搏击,血脉在奔涌咆哮——这本该是生命最有力的回响,在此刻,却成了只存在于感知幻境里的、令人心悸的默片。连龙狼兽庞大身躯移动时鳞片的摩擦,空气细微的流动,都彻底消弭于这片死亡般的喑哑。
化铁之躯带来的力量在筋骨间奔突,每一次细微的发力都牵动筋肉骨骼,发出只有萧晨自己筋骨方能感知的震颤共鸣。这源自自身内里的声音,在这片绝对的静域中,被放大了百倍千倍!如同囚禁在体内的洪钟拼命撞击,铁骨雷音虽不出喉,却在躯壳之内化为无形的声之尖矛,刺向这片死寂世界的虚无深处。
危险!本能的警兆陡然炸裂!
“嗡……”
一声极轻微、却又粘稠得令人作呕的低频震颤,突兀地撕裂了粘稠的雾障。仿佛有不可见的巨兽在浓雾深处吞咽口水。
萧晨脚步顿住。
前方不到十丈,几株近乎透明的奇异植株在扭曲的灰雾中摇曳着。茎秆如玉,细叶剔透,脉络流淌着淡蓝的幽光——无声兰!
不朽之木,便在这峡谷尽头最深的寂静之心中。而无音兰,这能暂时屏蔽一切声息的灵草,是他们唯一能在此地短暂立足的倚仗。他朝最近的那株伸出手。
指尖离那晶莹剔透的叶尖仅余一线,肩胛处尚未完全控制的白骨翼翅边缘,极其微弱的嗡鸣在绝对寂静的背景里,不啻于一声裂帛惊雷!
哗啦——!
无声的冲击!粘稠的灰色雾气被巨大的力量撞开,却又诡异地不发出丝毫破空之声。三道扭曲、透明的巨大“触手”,如同凝固的声波实体,无声无息地从雾霭深处激射而至!其尖端锐利如钻,直刺萧晨胸腹要害!空气被极致压缩产生的灼热感率先撕裂了萧晨的面颊皮肤。
噬音兽!无形无质,唯“声”是图!那自体内迸发的铁骨雷音,便是召唤它们捕食的号角!
退?念头电转,已然不及!
轰!
萧晨不退反进,半步踏前,双足深深陷入碎石地面。化铁体初成的铁灰色胸膛肌肉瞬间绷紧如钢铁壁垒,迎着三道疾刺而来的触手猛撞上去!
金铁撞击的刺耳鸣响终于爆发出来!却只局限于撞击点那微小的一圈!刺目的金白火星猛烈炸开,在灰暗的雾气中划出三道短暂的灼目裂痕。触手尖端的恐怖力量让萧晨喉咙一甜,身形如遭雷击般猛地摇晃,足下碎石无声化为齑粉。然而,那三道足以洞穿精钢的凝声之刺,只在古铜色的皮膜上留下三道浅浅的白痕,旋即扭曲着倒卷回去,隐没于灰雾。
“吼!”
脑域之中,传来龙狼兽带着雷霆怒意的咆哮。
就在萧晨挡住第一波攻击,心神稍分的刹那,左脚足跟因卸力微微一顿,脚下一块稍大的黑石被他踏落!
石头滚动——本不该有丝毫声音。
然而!
这块小小的、不起眼的石头,在那绝对的死寂背景中,在噬音兽那超乎寻常的声波感知力前,它那微不足道、理应被任何喧闹淹没的滚动声响,在寂音峡的规则之下,在亿万噬音兽的感知核心中,被放大成了轰然炸裂的山崩海啸!
嗡…嗡…嗡嗡嗡嗡!
无数更加粘稠、令人头骨欲裂的低频震颤在雾障深处同步响起!像是千万头被瞬间激怒的蜂群同时展翅!粘稠的灰雾剧烈翻卷起来,如同煮开沸腾的铅灰色熔岩!在那翻涌的死寂之下,是亿万道比方才猛烈十倍不止的透明扭曲波动在汇聚、在重叠、在酝酿!
寂静的海洋不再死寂,无形的浪涛即将化为撕裂一切的无声海啸!
龙狼兽巨大的身影带着决绝的凶悍瞬间出现在萧晨身前。四爪深深扣入大地,暗青鳞片疯狂炸起,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咆哮,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力场!
它要凭一己兽躯,硬撼这因一点碎石微响引动的噬音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