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单飞把画夹放下,去小河边打水。
刚出院子,就碰见李静,她背着画夹,拎着一桶水进来。
“好巧,单飞,你也画这家的房子。昨天,我就想好在这里作画了。张老师总夸你风景画的好,说我画的拘谨,放不开。今天你能不能给我交流一下风景画的绘画技巧……”
终于,轮到单飞插嘴的机会:“是的,这个房子画的人很多。好像春燕老师去年也画过。画展上她的一副画的房子跟这个很像。”
我立在二人间,左顾右盼,别扭极了,此时此刻我好像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单飞察觉到我的尴尬,笑着看向我“对吧,单姗,春燕老师画过?”
我点头,冲二人微笑。其实我根本没听到单飞在讲什么,只好以微笑遮掩少女的心思。
是的,我和单飞都知道李静会来这里画画。
我俩刚才转悠了大半个村子选风景,李静就在我俩身后徘徊,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
等我俩一人拎一桶水重返小院,竟然看到单飞的画夹和李静并排立在一起,她蹲坐在石块上起稿子,房子的轮廓已经勾好。
我的画夹被凉在一边,就像此刻我被凉在一边一样。
李丹丹和滕序聊的依然很嗨,丝毫没有留意我的尴尬。
这时王娜借我的水粉纸,我捡起画夹,朝王娜的方向走去。
李丹丹看见我,一愣,我知道她诧异什么。
我胡乱地敷衍她“我给王娜送水粉纸。”
李丹丹张开的嘴闭上了,她蔑视一样地审视我“单飞喜欢你,李静喜欢单飞,你喜欢谁?”
自从来到这里写生,这丫头没事就给我聊这些。我真的不想再理她,从她和滕序后面绕一个弧线刻意地回避。
班长就是班长,一张画已经快画好了,画面的感觉很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黄泥墙面洒上斑驳的光影,房子也变得鲜亮起来。
王娜瞅瞅班长的画,看看地下被她团成球的水粉画,沮丧地说:“我觉得这个小房子不难画,那么多人都画了,看起来挺容易的,可真的画起来,还是画的一团糟……”
我不擅长安慰人,憋了半天说:“风景画,每个人理解的都不一样,都是凭感觉画,画出来自己觉得好看就行。”
李丹丹兴致盎然地说:“我觉得风景画比石膏头像与人物头像好画多了,造型简单……”
我和滕序不等她说完,同时盯着她看。来到太行山一幅画没画,竟然敢大言不惭。
“说的比画的好,你行你来呀。”
李丹丹一听,吓的急忙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画了一个多小时后,单飞肚子咕噜噜叫,他隔空对我喊话“单姗,你有吃的吗?我快饿扁了。”
“救不了你,零食早就吃完了,谁让你早晨不吃饭。”
“不是我不吃,是实在吃不下,天天早晨棒面粥,喝的我嘴里长泡。”
和单飞肩并肩,坐一排的李静,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口袋。
过了一会儿,小院里,风平浪静,李静还是没有忍住,回身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巧克力,小心翼翼,一块塞在单飞手里,一块扒开包装纸,轻轻地咬一小口,很淑女,很享受的样子。
等一下,说好的没有零食,怎么在这里冒出来两块巧克力。
我和李丹丹面面相觑。
李静轻轻的拉单飞的胳膊“你帮我看看,这个背景怎么处理……”
我忍不住望去,只见他的脸侧逆光,留给我四分之三的脸部画面。我幻灭般地往这张脸上堆砌水粉颜料,一笔又一笔用力涂涂抹抹。看着他面对我僵硬地微笑,就像男版的蒙娜丽莎,笑的神秘而虚假。
李静舔着手里的巧克力,细细地聆听他的讲解。
单飞拘谨的挠挠头,在李静的画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指指点点。
我知道此刻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描绘不出一个协调、柔美的二人肖像画。
我双眼模糊,李静和单飞在取景框里,虚虚假假,慢慢地,慢慢地,模糊一片,只剩下两个虚无缥缈的小黑点。
差不多中午饭点的时候,我匆匆和王娜打了招呼,向河岸边漏天食堂的方向走去。心中像似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心烦意乱,一边走一边踢路边的小石头。
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喊:“丫头,丫头。”
一路走来,河岸边只有三三两两卖工艺核桃的村民,没有买主上门,他们自然无事可做。盯着我一个人看,可我现在哪里有心情上去搭讪。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老人在向我招手,我只好上前“大爷,我已经买了很多核桃,不买了。”
核桃有点贵,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买了,再买就要光着屁股回家了。
老人拢拢眼睛,端详我一会儿,笑了起来“别怕,别怕,我没打算给你推销核桃。”
“那你喊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从小抽匣里拿出一张照片问:“这个照片上的小丫头,你认识吗?”
看一眼就能让我惊掉下巴,我哪里是认识,这照片上的人就是我吗。
我没开口说话,大爷看我的表情,就已猜出我就是照片上的主人公。
他笑地很神秘,抢了我的话:“你们小孩子的那些小心思,大爷懂,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
这是那里的话,我被整迷糊了。
“大爷,你怎么有我的照片?”
他哈哈大笑“大爷我,”他顿了一下,“昨天在河边捡的。”
这是我去年军训时候的照片,五班谁都可能有。谁呀,还把照片带到太行山,真人不看,看照片。
“谢谢。”我伸手去接照片。
大爷早有防备,机敏地缩回手,妈呀,这伸手哪里像个老人“照片不能还你,还了你,我怎么给我的客人交差。”
我诧异,我的照片,你给客人交代“为什么?”
“给我这么小的一张,看不真切,我不愿意接这个活,那孩子说什么也得让我答应,死活要出工艺核桃十倍的价钱,看在钱的份上,我勉强接下这一单……”
老人絮絮叨叨,拿出匣子里的铁核桃,端详我半天,修正核桃上面的雕像。
我懂了,有人拿我的照片,定制一个核桃肖像,因为照片太小,看不真切,我路过被大爷发现像画面上的女孩……
“那,定制核桃肖像的人是男生还是女生那,他叫什么名字?”
老人歪着头,刻画核桃小人的细节“丫头,那个男孩的名字我不能说,别看大爷年纪大,我懂,我懂,这是秘密。”
男孩子都给你随随便便说出来了,名字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速写本,一张,一张,慢慢翻,循循善诱:“你看,是他吗?”
大爷嘿嘿笑,天真的好像一个孩子“丫头,你画的可真像。”
我用手指在自己脸上胡乱指:“他脸上还有一颗痣,在这里,我没画,点上更像。”
然而,画上的男孩脸上根本就没什么狗屁痣,是我在给大爷找脱罪的理由。
老人哈哈大笑“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大爷还是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放心,大爷,我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
刚刚因为单飞和李静在一起的画面,堵在胸口不能释怀,被我刻意压制的那股委屈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拨开心中的乌云,心情真的像蓝丝绒一样美丽。
我慢慢的往前走,老人还在嘀嘀咕咕地念“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我笑了,我什么都没问。
在单飞的心中,我确信,李静是一个没有色彩的素描画。
我把这张画折叠成一个小纸船儿,写上陌生的地址,轻轻的,放在溪水中,小船顺流而下,荡漾的无影无踪。
所以,单飞一个人躲在树影下吃闷饭,他不明白,以为自己和李静在一起画画,我会心情不好。
可他看到的是我和杨柳青、李丹丹凑在一起,聊的开怀。
原来,自己一个上午的担心都是自作多情。此时此刻,不开心的人只有他一个。
单飞脸上的失望、迷惑的神情,逃不过甲李淘的法眼“怎么了?”
“你说,我一个上午和李静在一起画画,她怎么就不生气那?”
“你是病的不轻?她生气你高兴吗?”
“不高兴。但她不生气,我心里更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