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给我换完最后一瓶水,已经到了深夜。
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在病房里。突然,一个身影在门口晃动。
那一刻,我真的相信生命充满奇迹,我渐渐的看清,一直刻在我生命中的男孩出现了。
是单飞,他看上去一脸的疲倦,穿着白衬衫。
我俩隔着玻璃互相看着对方,足足一分钟,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我们之间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一样顽固。
那一刻,我心中无数的疑问浸没在病房的冰凉里迟迟不能融化,我傻傻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他先推门,很不自然地问我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住院了。
十年不见,没想到我们竟然是这样的再相会。
是的,我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问了他不咸不淡的废话。
我坐在床上,手里还在摁着消毒棉球。
他说,我太渴了,一天都没喝水。
桌上放着绿茶,依然是我喜欢的康师傅。
“这么多年,还喝绿茶。”
“我怀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怀旧的有些固执。
初中自从看到那个包装,我就爱上那抹绿。瞳孔里凝聚的都是那片叶子的美好幻想。初中、高中绿茶成了除了水之外我喝的最多的饮料。到了大学,这种习惯依然还在延续,一直到现在。
毛思大课上一个男生笑着走来,他说很好奇为什么每次我只喝绿茶,坐在远处望着我喝,那种浓烈的绿,绿的让人陶醉。
他没有忍住,真的去小店里买了几瓶,以前他从不喝绿茶,没想到自己慢慢地喜欢上了这种饮料。
从此以后,我去图书馆就会遇见这个男生,他会早早给我占坐位,渐渐地,一种莫名的好感一点点填充着那个隐秘的角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走在校园里,我的心始终被什么东西拖拽着,和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当我回头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找不到。
半年后,我们离对方越来越远,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做衣服上,还买了一台缝纫机,笨拙的给舍友做半裙,以至于我们宿舍一起出去,大家都穿着同款,同色的裙子,不自觉我们成了校园里一道风景线。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感伤,好像胸中揣一只气球,渐渐地,鼓起来,飘飘荡荡回到青华中学。
我用余光在打探他的表情,晚上病房的灯光昏黄,他的脸看上去淡淡的,已经褪去了高中时的青涩,有了青年人的成熟、稳重。
这一刻,我才想起问他为什么来医院。问他的瞬间,我胸中的那只飞扬的气球被我的小心思戳破了,扑簌簌的往外漏气。
那个女生,是他的女朋友?也许,是他的媳妇。也许,人家早就成了三口之家。
“我爸爸今天病危。”单飞淡淡的说,“哦,他植物人,在这里住了10年了。这半年情况不太好,我妈妈也累病了,最近我照顾他。”
我突然间有点傻了,他爸爸在我们高二那年还在开发我们学校后面的那个小区,怎么就在病房里呆了十年?
“你爸爸得了什么病?怎么就成植物人了?”
“车祸。”
我呆了,虽然我没有给这个叔叔说过话,在学校建造足球场的时候,我和杨柳青还是远远的看到过那个高大、帅气的背影。
我有点不敢往下问。十年,这个时间节点在我心里,刻骨铭心,这也是单飞在高中美术考试突然消失的十年。
我突然明白,也许那一天发生了足以摧毁一个家庭的大变故。
他说我们美术专业课考试后,一夜之间,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他爸爸公司遇到巨大的经济危机。不久后,他爸爸与他的小妈妈遭遇车祸。不幸的是他的小妈妈当场死亡,他爸爸脑部受到巨大的撞击成了植物人。
他妈妈知道后,他爸爸已经在医院里的手术室里抢救了。
这种强烈的暴风雨似的冲击,在发生前他与妈妈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哪怕在爸爸车祸前的一个星期能嗅出点异味的气息,都没有,暴风雨就这样来了。
妈妈在医院慌了一天,出于母亲的本能,镇定后,她开始担心儿子的危险。
他在舅舅和妈妈的说服下,离开了沅河,成了一名高考移民。
高考移民,多让人痛恨,我在心里哀嚎。
从他离开沅河的那一刻,他就放弃了美术,没有专业课附体的单飞,别无选择,发疯的学习,除了吃饭,每天睡4个小时,在短短的几个月,他开启了魔鬼式的学习。
高考结束,他整个人瘦了一圈。但同时也幸运地考上了政法大学
大学四年,他几乎拿了四年的奖学金,本科毕业后,进了舅舅的律师事务所,那是国内知名的红圈所,经过几年的历练与学习,他已经成了一个经济领域有名的律师,全国各地跑,帮人解决经济纠纷。
“你怎么突然学了法律那?”
“也许,是为了我爸。”他顿了一下,“爸爸车祸后,生死未卜,我的小妈妈,就是我爸爸后来娶的老婆,当场死亡,留下两个妹妹,这些年都是我妈妈在照顾妹妹和爸爸。”
我没想到,高中那年,匆匆一别,他们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甲李淘说,他爸爸妈妈早就在他小学时候就离婚了……我有些不敢往下想。他好像也不太愿意说。
“我听甲李淘说,你开了一个服装公司,干的还不错。”
当听到他的这句话,我的心都是凉的,我尴尬的挤出一丝微笑“你们一直都联系吗?”
你知道吗?自从你匆匆一别,我就再也没有你的一点信息,哪怕是知道你在那个城市呼吸也好。
我眼眶有些湿润,是委屈,我确信是委屈。从初中到高中,难道我们之间就像你说的一样,我就是风吗?
他似乎感到我的异样,淡淡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你别误会,我也是最近才跟他联系。”
我知道,这一刻我和他之间隔着10年的光阴,当年那个无赖阳光的大男孩已经成为了过去,我俩说话显得那么陌生、别扭。
彼此都小心的试探着对方,生怕一句话问出来,成了对方的负担与难堪。
突然,病房的门开了,鹏宇接我回公司,我们约好了要把秀场衣服的图案确定下来。
他俩见面礼貌的打招呼,单飞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
因为忙绿,我俩都忘记了留下彼此的电话。
望着他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我的心很平静,果然是奔三的人了,再也没有高中时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