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棠姬挣扎着说道,“我就是想回一趟新郑而已。出远门肯定要带些细软不是?我是可是土生土长的韩国人,我父亲更是大王的堂兄,您说我干嘛要叛国啊?”
“韩王最近并没有召你回新郑!你是不是知道……”
阿木话说一半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闭上了嘴,可棠姬却很清楚他说的必然是她母亲的事儿。
高诫和她的亲信老李都早早知道了母亲去世的事儿,但是他们受韩王唆使都选择瞒着她,阿木必然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棠姬觉得自己滑稽的过分。这半年间,她为母亲准备的补药流水一样送到高诫的家中,她几乎每个月都能见到高诫,怎么就察觉不出高诫在说谎呢?
想到这里,棠姬的耐性用尽,不愿再违背心意同阿木讲这些俏皮的谎话。
“知道什么?知道我娘已经去世半年,大王却一直瞒着我吗?”
棠姬咬着牙望着阿木,眼睛里似乎能滴出血来。
阿木也是经历过父母亡故的切肤之痛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棠姬,目光闪躲几次,不由自主松开了捏在棠姬脖颈上的手指。
棠姬见状心中冷笑不已。
原来他也明白这事儿韩王理亏。
棠姬挣脱开阿木的钳制后重新系好包裹,一翻身坐到了马背上。
“阿木,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你。我的母亲亡故了,我是一定要回新郑祭拜的。今日除非我死,否则你绝对拦不住我!”
阿木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勒住棠姬的缰绳,耐着性子劝说她。
“你未经大王传召,丢下长安的差事私自回新郑,大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母亲早已安稳下葬,你反正已经晚了半年,再晚一个月又有什么区别呢?死者长已矣,你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怎么给自己挣一条活路,好让你娘在九泉之下安心吗……”
棠姬听见这话更加恼怒,“我娘都死了,你们凭什么觉得还能拿捏我?大不了我同我娘一起死了,也绝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阿木不肯放弃,又道:“棠姬,你听我说,如果你能帮我办好大王安排的这最后一个差事,帮我炸掉这渠,我可以帮你申请提前调离长安……就这一个月!事情结束之后你就可以永远回新郑,到时候你想做什么不行?”
棠姬有些不耐烦,想要扯开他拉缰绳的手。但是阿木用尽全力不肯松手,她武功一向不及他,竟无可奈何。
棠姬看着前方纠缠的阿木,又朝新郑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咬了咬牙,索性从包裹中掏出那只袖珍劲弩,径直朝阿木射了过去。
箭簇的方向是阿木的眉心。阿木的动作敏捷,侧过脸避开了箭,但颧骨处还是被箭擦出一道血痕,意外破了相。
人力再强,终究难敌刀剑弓弩之类的利器。
棠姬再次架起弩机对准阿木,厉声威胁。
“你最好放我走,否则,我保证不了下一只箭的箭簇上是不是喂了毒。”
“棠姬,我们其实可以再商量一下……”
“我再说一遍!放我走!”棠姬怒喝一声。
阿木无力低档棠姬的劲弩,只能退后一步放开马儿的缰绳。
棠姬策马打算离开,谁知不等她走几步,阿木又叫住了她。
“值得吗,棠姬?反正死的又不是你亲娘,你犯得着为了这么件事走上绝路吗?”
“什么?”棠姬懵了一下,一瞬间甚至有些欣喜,认定老李带来的丧讯是谣言。
“你一点都不知道你的身世吗?”见棠姬如此,阿木倒比棠姬还要惊讶几分。“韩宫风言风语多年,我就不信你一点都没有听到。”
棠姬闻言垂了垂眸子,略有些失望。
她没想到阿木要说的竟然是这些废话。棠姬确实从小就听人说她不是她母亲亲生,不过母亲对此矢口否认,她也素来不信这些无稽之谈。
“我劝你口下积德,否则……”
棠姬摸了摸袖中的弩机,又想掏出来再射他一箭。
谁知阿木对此毫无惧怕,望着棠姬的眼睛继续开口。
“你的生身母亲是大王的同胞姊妹,二十多年先王将她许嫁雍国王孙为侧室,可她却在成婚之前与一胡人马夫纠缠,生下了你。这桩婚姻关系两国邦交,断不能改,所以先王就处置了那马夫,依照原计划将公主送到了雍国。
先王视你为韩宫之耻,原本是没有打算留你性命的。幸而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大王心善,在先王的殿前跪了一整日,终于保下了你。事后,大王又亲自在宗室中择了一对心地善良又无所出的夫妇,将你送给他们抚养。
你仔细想想,韩宫中的远支宗室女那么多,可谁有你更得大王看重?大王若不是想给你接近你生母的机会,为何非要派你来雍国的长安城……”
阿木的故事讲的情真意切感人至深,棠姬听了半天都有些动摇。
棠姬勒紧缰绳没有再往前走,阿木趁此机会往前,一步步走到棠姬身边。
他看棠姬没有反抗,趁机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扯下马来。
“啊!”
棠姬惊呼一声跌倒在地,再想起身时已经被阿木反剪着胳膊死死制住。
重新出于优势地位的阿木没有再像方才良言相劝谆谆诱导,他黑着脸一掌拍碎了棠姬的弩机,其中稀碎的零件飞的到处都是,掩在满地的枯黄落叶中完全看不到踪迹。
“你一个野种,原本生下来就该死的,可大王心存善念,不仅留下你的性命,还将你锦衣玉食地抚养长大。你自五岁起便从上党回到新郑,被大王养在韩宫里。即便是后来去了暗桩营,你也照旧呼奴使婢,甚至挑衅师长,可曾过过一天苦日子?就这样你还不知足!
大王除了隐瞒半年你养母身死的事情,别的地方可曾有半点亏待你?可你呢,不仅不思感恩,反而对君父满怀怨怼!”
“呸!真当我是傻子吗?”棠姬啐了阿木一口,指甲在他胳膊上划了几道。“你们用得着我的时候,就将我母亲困在新郑,当做辖制我的人质。而今我母亲死了,你们马上给我编个新的母亲,希望可以借此继续辖制我。你们在想什么,做梦呢?”
“我未曾骗你!你若不信,大可亲自去查探!”
“别扯了,怎么查探?光我来长安这几年,雍国就已经换了三任大王,也就是现在的雍王年纪尚轻,只生了五六个儿子,别的哪位不是生二三十个的?雍国光现在的王子王孙都多得数不过来,你又扯出一个二十多年前王孙……她甚至还是嫁过去做侧室的……你知道雍国的达官显贵一个人可以纳多少侧室吗?这些夫人们哪个不是六国的高门贵女?”
说到一半,棠姬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自己不觉得滑稽吗?随便给我扯这么一桩陈年旧事,编一个不知名姓的人,这一次又打算糊弄我多少年?”
阿木辩解道:“她不是寻常王孙的侧室,她的丈夫后来即位成了雍王,按照辈分,她算是当今雍王的庶母——至于公主的名字,我虽不知她的闺名,但听说雍王宫内都称她为韩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