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苒早就和系统说过,不用心软,直接下狠手。
最好一开始就把她疼晕过去,没了知觉,承受的痛苦还少一些。
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真正感受到肋骨生生脱离身体时,她还是难受得不行。
视线开始发花,整个身子都在抽搐。想喊,喉咙里却像堵着滚烫的棉絮,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那痛像团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跟着痉挛,连指尖都在发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听到耳畔突然出现的呼喊声,带着颤。
渡鸦疾飞赶来,见到的便是她苦不堪言的模样。
“——主人!”
盛苒已经没有力气在掀起眼皮辨认渡鸦的样子,一脱力,整个人栽倒在床上。
渡鸦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血骨相连的死契彻底断了。
他再也无法感同身受她的痛苦。
心却被绞住一般,这陌生的情感,二十年来从未体会过。
不,她不能死!
渡鸦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立马把盛苒从床上抱起,刚出门就撞上以兽形飞奔回来的凌瑞。
他一见盛苒这副了无声息的模样,脸色惨白。
“我去叫巫医,你带她去植物茂盛的地方,越多越好!”
渡鸦并不理解这一用意,但凌瑞和她相处的时间更多,对盛苒的身体更加了解。
不敢再耽误一下,渡鸦振翅,抱着盛苒去向山林深处。
章尾山本就萧条惨败,又逢阴雨天,草木更是零落不堪。
渡鸦勉强找到一处枝繁叶茂之地,将盛苒小心放下。
她浑身的衣衫被血水和汗水打湿,没过多久渗进土壤,消失在其中。
渡鸦一向冷漠淡然的面容染上焦急神色,他苦苦等待着,并没发现盛苒有任何好转迹象。
却见她血液滴落的地方,冒出隐隐绿光。
他仔细查看,这才发现,这座山竟在吸噬她的能量?
盛苒都重伤成这样,这邪山还不放过她!
渡鸦拳头攥紧,扬臂一挥,带出破风之力骤然砸向下,地动山摇。
估摸着时间,凌瑞应该已请到巫医而返,渡鸦冷着脸,横抱起盛苒,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怎样,妻主现在如何?”凌瑞一边急匆匆地将巫医迎进门,一边询问盛苒状况。
刚才的事渡鸦不愿再提,他径直走向巫医,“我家雌主断了骨,麻烦您全力医治。”
类似于这种的紧急情况,巫医没见过千回也见过百回。
他又不是神仙,哪有那么多起死回生的技法。
见了盛苒后,巫医也只是察看一番。
他挥手给了些瓶瓶罐罐,便摸着长胡须摇头叹气:“且看你们雌主造化。”
凌瑞本就着急,看他这幅故作玄乎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你这老头不能有话直说!”
渡鸦拦住他,敛下同样焦急的心神,冷静地看向巫医,“请明示。”
“她被剔骨却无外伤,想必是解契导致,日后的恢复只能看个人。你们妻主没有兽形,异能也是空阶,能扛到现在已是奇迹,具体情况会如何,我可不敢保证。”
他也知道盛苒身份特殊,生怕惹上麻烦,说完一溜烟离开了。
“你这臭老头有没有医德!”凌瑞把兽库里全部的钱币都备好了,他连治都不愿治,直接走了!
第一回面对这种情况,他六神无主地在房间内踱步,想起巫医口中的话,气急败坏地质问渡鸦。
“她把你们的那层死契解了?你逼她做的?”
渡鸦没心情和他解释那么多,克制着情绪,低声道:“我从未妄想过这种事,怎会逼她?”
年纪很小的时候,渡鸦还怀揣着一丝希望。
他无爹无娘,人人爱之不及,被盛府捡回一条命,成了蛮横二小姐的奴仆。
但他想,只要自己好好听话,按吩咐做事,总能找机会赎回去,恢复自由身。
可随着年纪的增长,渡鸦极强的风系灵根逐渐暴露。
不止一人预测,他天赋异禀,无需耗什么精力修炼,一旦成年就能达到九阶巅峰。
渡鸦的处境彻底变了。
盛家家主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用的一把刀,血骨相连的契约也就这么结下。
这些年来,盛苒骄纵、跋扈,四处结仇树敌,就是仗着有渡鸦在身边保护她。
他是她的一名死士。
每次被盛苒害得遍体鳞伤,渡鸦都恨不得自我了断。
但他不甘心,咬着牙坚持了这么多年,没理由就这么轻易死,只能苟活于这个恶雌身边。
——可万万没想到,这死契就这么解了,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从前,他只要盛苒的一滴血,她都死死攥着不放。
如今需要断她一根骨头,她却真的不声不响地做了。
没有重获自由的欣喜,没有大仇终报的快意。
渡鸦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好似也随之一起崩塌了。
他喉头艰涩,尾音几乎颤抖,“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凌瑞听闻,也沉默下来。他没由来地产生一种惶恐。
妻主连渡鸦的死契都愿意解,想必也是真心解除他们的婚契。
凌瑞突然好害怕,若是真的等到那一天的到来,他该怎么办。
他真的要走吗?
心里早成一团乱麻,他试了试巫医给开的药,感觉并没有多大用处。
病急乱投医,他取出家中备着的药草,碾碎了给盛苒上。
她和这些草能发生反应,应当会顺顺利利挺过这一关的。
“我来吧。”渡鸦伸手。
他的眼底暗淡无光,像是被一种莫大的悲伤填满。
凌瑞不知他此刻的情绪是为何:“能恢复自由身,你不是该感到高兴吗?”
他双手打颤,把渡鸦昨晚形容妻主的话送还回去:“妻主昏迷不醒,你现在这般装模作样是谁给看。”
渡鸦一声未吭,沉默地碾着草药。
凌瑞门一摔,干脆去院子里劈柴,自己给自己找活干。
渡鸦寸步不离地在盛苒床前候着,凌瑞量他也不敢做出落井下石、忘恩负义的事,带着一身的疲惫回房,简单休息。
渡鸦难以合眼,就这么一瞬不眨地盯着盛苒。
她一直没有转醒的迹象,夜深之后却突然动了动手指。
紧接着便浑身颤抖地环抱住自己,嘴唇嗫嚅。
“主人要说什么?”渡鸦紧张地凑近,不敢错过她的任何反应。
可他忘了,盛苒根本发不出声音。
“您可是感到冷?”他慌乱地询问着。
家里没有多余的锦被,兽皮也无法御寒。
眼下唯一稍微能起到保暖作用的,是他的翅膀。
……她真的不讨厌这等丑陋之物吗?
他一点也不敢往盛苒身上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