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兰身旁还跟着一位女子,看那女子穿着打扮,大概就是伙计口中的掌柜了。
“……别的我帮不了,但我做了这么多年掌柜,还是认识些人的。”女掌柜一边打帘一边和宋兰说话:“等有消息了我找人给你捎信。”
两人不知道在屋内谈了什么,宋兰的眼眶有些红,听见女掌柜的话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多谢钟娘子,这几年若不是您,我和孩子们怕是都要饿死了……”
她说着低下头:“还有欠你的钱,我……”
不等她说完,女掌柜便握住她的手腕,爽朗一笑:“嗨,这么多年交情了,你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反正我也不着急用,你慢慢还,没事。”
宋兰又是感激又是羞愧,眼眶更红,和女掌柜再三道谢,拒绝了掌柜相送,带着谢云昭离开。
迈出绣云阁的大门,走到街上,一滴眼泪夺眶而出,很快被宋兰伸手擦掉。
谢云昭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路过茶摊,拉着有些浑浑噩噩的宋兰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两碗茶,默默等着宋兰心绪缓解。
“客官,您的茶,请慢用。”
伴随着茶铺老板的喊声,一壶茶和两个茶碗被放到桌上,发出两声轻响。
宋兰似乎被惊醒,忙拿起袖子拭了拭眼角,抬头看向谢云昭,泪眼朦胧地笑了笑:“叫小嫣看笑话了,我就是眼睛忽然有些不舒服,一会儿就好了。”
她借着低头喝茶垂眸掩住泪意,说:“喝完这茶咱就回去了。”
谢云昭看着她手中茶碗波纹漾漾,问她:“可是绣坊的活计出了变故?”
宋兰端着茶碗的手顿住,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谢云昭笑了笑,这也不难猜。
被她看破,宋兰也不瞒她了,低声将事情道来:“东家从江南新选了一批绣娘送进了绣坊,绣云阁如今不缺绣娘干活了。”
“我本来就是临时工,那些绣娘手艺又比我好,辞退我也是应该的。”
她险些又要流下泪来,喃喃道:“现在可怎么办?我这活计做不成了,家里又欠了这么多债,大郎二郎下个月的束脩还没有着落,米也快没了……”
说着她忽然意识到谢云昭也只是个孩子,忙停下了诉苦,又想到谢云昭的玉佩还抵押在关五那里,一时只觉得背都要直不起来了。
但不能在孩子面前露怯,于是反倒宽慰起谢云昭来:“别担心,肯定会有办法的,一定把玉佩给你拿回来。”
虽然口中这样说,面上却一脸愁苦,看着倒像是安慰自己。
谢云昭知道她的压力,她和宋兰顾婉两人的卧房只隔了一道帘子,这几日夜里总能听到宋兰叹气和翻身的声音,显然是愁得睡不着觉,白日里怕几个孩子担心,还要强打起精神。
谢云昭想了想,就对宋兰道:“我这几天琢磨了一下,有些想法,姨母可愿一听?”
事情有了些许眉目,她估摸着有八分可行,如此便也不需要再瞒着宋兰了,人如果压力太大,也会损伤身体。
“你说。”宋兰点点头。
她虽然和谢云昭相处不久,但从这几天也能看出来,是个稳重聪慧的孩子,不仅会识文断字,还通律法会算账,见识更是广阔,大郎和二郎时不时就将她挂到嘴边夸。
甚至她隐隐看出来,宋莲对谢云昭也很不同,不像是将她当成救命恩人的孩子,更像是奉她为主一般。
再说她还对宋竹有救命之恩。
所以对这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孩子,她是很信服的。
见宋兰情绪稍微冷静了,谢云昭才开口:“现在市面上最赚钱的生意无外乎盐、铁、茶、酒这些,但这些由官府把持控制,一般人没有门路做不了。”
“再就是钱庄、当铺、丝绸布匹等等,可这些需要大量本金,需要人脉,还需要时间。”
宋兰点点头,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否则世上那还会有那么多穷人。
“但有一种生意,可以不需要多少本金,并且花费时间也不会太长,而利润不比这些行业来得差。”
宋兰听得怔怔,下意识问:“什么生意?”
谢云昭一笑:“槐花饼。”
槐花饼?宋兰愕然。
……
“咦?那不是秦小娘子吗?”
在谢云昭和宋兰谈话的时候,茶摊对面的酒楼上,有两个人临窗而立。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满脸胡子,正是当日去往青阳村收账的关五。
关五身边,站着一身黑衣的俊美少年。
少年双手环胸靠在窗棂上,盯着对面一语不发。
被晾在一边的关五挠挠头掩饰尴尬,他方才见大当家的盯着对面动也不动,所以好奇他在看什么,没想到就看到了秦小娘子。
因为过于意外没忍住惊讶出声,同时也是想看看大当家的反应。
他上次就觉得大当家的对这个姓秦的丫头态度怪怪的,现在一看,更觉得有猫腻。
秦嫣。
秦书。
关五忍不住脑补,两人都姓秦,名字还都是单字,莫不是这丫头是大当家的失散多年的妹妹?
可若真是失散多年的妹妹,大当家的应该不是这个反应。
见自家老大久不说话,关五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问:“大当家认识这小丫头?”
名为秦书的少年没回头,但开了口:“那可太认识了。”
不知道是不是关五的错觉,总觉得这语气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明白了,不仅认识,还有仇。
看着对面浑然不觉的秦小娘子,他咂咂嘴,在心中默默为她点了三炷香,被他们大当家的惦记上的人,往往都要倒霉。
他心中想法刚起,身旁的正主就贴上了证据:
“我要是现在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叫出她的名字,她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少年原本拉得平平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恶劣的笑。
关五后背泛痒,沉默着没说话。
秦书似乎也只是自言自语,没有要他接话的意思,说完便转身回到席间,道:“王员外来了。”
话音才落下,房间门就被推开,进来一位穿着富贵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
关五愣了愣,他们大当家的莫非能掐会算?
这也太准。
当下也顾不得理会什么秦家丫头了,脸上忙挂起笑容迎上去。
“王员外,您来晚了,可得自罚一杯才是。”
“家里有事耽搁了,莫怪莫怪。”
房间里热闹起来,窗子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