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青红炽盛的火光深处,冥冥间传出了接二连三的震荡之音,如蛰伏于九天之上的雷海低鸣,似埋葬于黄沙之中的战鼓擂响,声声缥缈,空远迷离,渐渐清晰,低沉厚重。
夏欣第一时间觉察异常,为此欣慰一笑。
生命宝树后知后觉,松了口气,自语道:“绝地超脱,向死而生,你师父无愧为此道绝无仅有的旷世奇才,今日过后,在这尘埃之界,他可就真的要败尽世俗,神道之下无敌手了,那怕是杀些低阶神灵,也未尝不可。”说着,它看向了边上始终泪流不止的苏诚,微微一笑。
苏诚泪眼汪汪地看着生命宝树,然后伸手擦了擦眼泪,再次目望向碧水湖泊中的熊熊火光。
“早和你说过,你师父从不会让人失望,又何必为此担惊受怕,如果连这点苦难都渡不过去,他根本不可能会有今日成就。赶紧把眼泪擦干净,别让你师父看见,男子汉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你现在也算是个小男子汉了,岂能动不动就哭鼻子。”言语间,生命宝树施展神通,顿时让火光最深处的景象清晰显化了出来。
苏诚闻言默不作声,只是抓起衣袖,一昧擦拭着眼角和脸上的泪水,哪怕已经擦拭的极其干净,他还是想要再多擦几遍,似是真的不想让师父待会发现自己刚刚掉过眼泪,做完这些,他才仔细凝视向火光最深处的景象,全神贯注,目不转睛。
此刻,那颗黯淡枯萎,支离破碎,已经不足半只拳头大小的干瘪心脏,竟是重现活力,不断跳动,且愈演愈烈,而四周此起彼伏的震荡之音,也正是源自于此。同时,倒在心脏之下,那具早已被焚得千疮百孔,四分五裂的残缺骨骸,亦如死灰复燃,连连颤动,散发出微弱的光辉,有了重组的迹象。
此外,沉浮于青红烈焰中的崩裂将熄的太上至妙唯一道门同样止住了破灭趋势,开始疯狂转动,熠熠生辉,显化出密密麻麻的灿烂符文,映照出开天辟地的神圣异象,如同一口不朽不灭的大道神井,源源不断向外喷发出由大道秩序法则碎片和生命精华所交织而成的璀璨光辉,化作江川延绵,浩浩荡荡,铺天盖地!
见此情景,苏城怯怯不安的心绪总算得到了些许缓和,连忙向生命宝树小声询问道:“师父是不是要成功了。”
“快了,往死来生,阴阳逆转,进而强行打破生灭间的平衡,此次功成破关,已是势不可挡。”生命宝树淡淡说道。
苏诚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师父好厉害。”他急忙伸手摸了摸眼角,生怕还有没擦干净的眼泪,待会被师父看见了。
生命宝树不以为然,“现在知道你师父厉害了,方才是谁哭的像个花猫,我要是你师父,都没脸带你出去见人。”
苏诚看着碧水湖泊的火光深处,不想搭理对方,不过,他觉得小树其实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他决定,以后绝对不能轻易掉眼泪,不能给师父师娘丢脸。
苏诚不是爱哭鬼,苏诚要坚强。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这样打气。
生命宝树突然叹息,有意无意地自语道:“不知往后我若身之将死,某人是否也会如此担忧受怕,伤心流泪。”
苏诚仍是不予理会。
生命宝树见状则更加哀苦了,叹息连连。
而在这个过程中,沉浮在一旁的金色雷龙看着湖中景象,眼神森冷,怨恨斐然,似是萧阳的这个结果,引起了它内心最深处的极度不满。
生命宝树止住哀苦作态,侧首看去,眸光犀利,它沉声道:“你身为先天神灵,道未圆满,却因此被迫出世,进而导致根基受损,神智残缺,所以你心有大恨,也是情有可原,但你有没有想过,何为天定命数?本座且不论你们之间最初时的因果纠缠,当年你既敢现身,就理应有此觉悟,落在他的手里,你尚有生还余地,若是落在他人手里,你觉得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吗?一尊先天神灵,有什么好自傲的,哪怕是孕育你们这种类似存在的先天大道命池,本座都曾亲手拍碎过。”
金色雷龙闻言蜷缩在原处,目光迷茫,瑟瑟发抖。
生命宝树正要继续开口,却被苏诚一巴掌拍飞,“又欺负小蛇。”
生命宝树也不生气,就像是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型,摇摇晃晃直立而起,随即屁颠屁颠飞了回来。
时间飞逝,转眼临来黄昏天,湖泊深处的神圣异象愈发惊人,在苏诚和生命宝树的目睹下,那具四分五裂,不成模样的残缺骨骸竟是自主浮空飞旋,而后以那根裂痕密布,宛若腐烂朽木般的脊柱骨为中心,一块一块进行重组,最终勉强维持出一个人形轮廓,道辉缭绕,血雾流转,重新盘坐了起来,固然依旧在火光的焚炼中反复生灭,可终究不再似先前一般,呈不可抑制之势崩毁,并且,随着时间的缓缓推进,骨骸每崩毁一次,下一次复原,都会变得更加晶莹,更为透亮。
而那太上至妙唯一道门更是已经彻底复原,悬停在骨骸上空,金光灿灿,符文密布,如同一轮永恒不朽的辉煌大日在转动,映照诸般异象,喷薄滚滚烟霞,端的是一个超凡绝伦,惊世骇俗。
唯有那颗破碎不堪的心脏,沉浮于骨骸空荡的胸膛部位,除却沉重的震荡之音在不断攀升外,依旧是那般黯淡枯瘪,毫无生机。
然而,就当生灭平衡被彻底打破,盘坐于青红烈焰中的残缺骨骸铿锵作响,道辉大盛,开始疯狂生长,快速复原的关键时刻,那颗破碎的心脏竟是当场炸开,化作灰烬,转眼烟消云散。
紧接着,唯一道门停止运转,迅速黯淡,好不容易得以重组骨骸同样是宝华内敛,道辉熄灭,顷刻间再度陷入摧枯拉朽般全面崩灭的绝境。
更惊人的是,那熊熊燃烧的朱雀神火威能不减反增,裹挟璀璨永恒的秩序法则,宛若怒海倾覆的惊涛骇浪,铺天盖地的席卷向那具正在崩塌碎裂的骨骸与道门,似是要将这一切都焚烧殆尽!
直冲云霄的那道神霞长虹,连同苍穹上那口巨大而深邃的彩色旋涡骤然消散,化为乌有,半座碧水湖泊,所有因唯一道门内那两百余株生命宝药本源大爆发而引动的惊世异象,正以肉眼可观的趋势急速湮灭,天地上下,只余赤火滔滔,青焰不朽,以及屡屡鲜红如血的雾丝,那是神道灵液飘散而出的本源物质,久久长存。
“师父......”苏诚站在亭栏处,突如其来的种种变故让他心神一颤,紧攥双拳,手心手背全是汗水,连大气都不敢喘。
生命宝树却是满眼镇定,淡然一笑,“死地升华,极境超脱,隶属于他的先天大道本源神血,成了。”
果不其然,生命宝树话音方落,苏诚便察觉到了异常,那颗破碎的心脏分明已湮灭在火光之中,却响起了一阵阵远胜先前任何时候的宏大心跳,如在浩渺无存的虚无中,不知始于何处,足以,震动天下,粉碎一切!
所幸镇守在湖泊边缘地带的青色光幕始终温和,纹丝不动,加之生命宝树的道法庇佑,故而可感其音,难觉其道,否则,苏诚当场就得被震的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轰隆!!
永恒的死寂之中,猛地响起了一声惊世骇俗的悠悠道鸣,这种声音太过可怕,如是自开天辟地之前传来,可以镇杀神魔,灭度万物,荡尽世间一切魑魅魍魉!定睛一看,无尽的黑暗深处,随之浮现出了一粒介子尘埃大小的璀璨金芒熊熊燃烧,那就像是开天辟地之前的第一缕光,大道环绕,法则交织,符文起伏,秩序流转,转瞬间冲破混沌,撕裂太虚,映照十方通明,演化乾坤再造,更伴随有诸天神魔的庞大虚影,声声咆哮,振聋发聩!
观湖水亭内,死死凝视着火光深处的苏诚担忧尽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瞠目结舌,因为此时的碧水湖泊内,天上天下,四面八方,早已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黄金血气完全吞噬,其内雷电激荡,异象纷呈,就像是一个璀璨的大世界显化了出来,神秘莫测。
而随着这股血气的爆发,那轮如大日辉煌的唯一道门也逐渐恢复,下方的骨骸重新发光,晶莹透亮,且有血肉在火光中生长,弥漫生命精气所化的不朽氤氲,朦胧绚烂。
此外,苏诚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在那原本空空如也的骨骸胸膛处,也就是早先那颗心脏炸碎的位置,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纯粹金光,一条条大道光线自其中延展而出,化为秩序与法度演化的规则道纹,环绕交织,渐渐构建出一颗类似于心脏轮廓的金色光茧,疯狂吞噬着残留四周的神道灵液和流散于天地间的生命精华,而唯一道门内那两百余株极品生命宝药剩余的大道本源更是受到牵引一般,滔滔不绝的喷涌而出,全面朝着金色光茧倒灌了进去。
生命宝树对着苏诚说道:“心归混元,辟开阴阳,化五行生,孕育五脏,进而通六腑,润百骸,温奇经,养血精,上灵天,聚真神,下命土,凝魂光,源本天地,周而复始,穷极无终,生生不息,此乃人体天地之大道命图,好好观详,对你大有裨益,当然,你师父的命道规律和运转轨迹与常人大不相同,你只需参悟其中的些许行道真义即可,以免遭到反噬,走火入魔。”
苏诚默然无言,只是在心中记下了生命宝树的言语,全心全意的观察着湖中奥妙和变化。
昼夜更迭,日月交换,距离宝灵宫那场大婚已过九日,整座火城里里外外,终究是褪去了那盛极一时的鲜艳红妆,归于常态,但城中的大街小巷上,依旧繁华似景,热闹不减往昔,明日则是八月初五,太平节将至,人们陆陆续续前往天莲广场,进行点灯“开光”,为迎接太平神莲的诞世,肃清天路上的所有阻碍。
举目抬头,可以远远看见,静谧的夜幕下,徐徐升起了一盏盏璀璨的莲花灯,如同人间亮起的万千星光,与天上星河交相辉映,画面壮观,唯美唯幻。
而在某处远离闹市喧嚣的清净之地,相同是亮如白昼,璀光蔚冉!
苏诚久久伫立在观湖水亭亭栏处,透过滚滚如洪的青红烈焰与黄金血气,默默凝视着深处那道盘坐在一朵金色莲花上,被一座巨大法阵所笼罩,逐渐趋于圆满的朦胧人影,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所有忧虑荡然无存,眼里心中,只有满怀的期待,他知道,师父要出关了。
事实果不出所料,随着海量宝药本源和神道灵液被金色光茧吸噬炼化殆尽,那颗以规则道纹构建而出的心脏轮廓由虚转实,完善成形,与此同时,五脏六腑尽数显化,四肢百骸彻底复原,血肉依道骨而生,一具圆满无缺的大道宝体就此完美呈现了出来,发丝疯长,衣袍速现,如同上古时代的盖世道祖,坐落在开天辟地的神圣气象里,伴随悠悠道音,绽放神性光辉,缭绕日月星辰,弥漫着一种不可匹敌的浩瀚威压,于火光中长存。
紧接着,在这具宝体完美呈现的瞬息,一束金色长虹,裹挟如汪洋般汹涌澎湃的金色浪涛,以遮天蔽日,吞噬十方之势猛然冲破云霄,直上苍穹,极致的璀璨,竟是直接盖过了原本炽盛的血气与火光,化作为天地间的唯一。
同一时间,在那金霞四射,血气滚滚的苍穹之上,天威浩荡,雷鸣不绝,一场天劫如约而至,仿佛是在宣告,萧阳此番的顺利突破,极境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