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好热啊!也好热闹!有好多好多的冰激凌,混在好多好多的卷子里,流好多好多的汗,听好响好响的蝉鸣,和好大好大的雷声,看好美好美的彩虹!
“看把你高兴的。”穆诚在我身边说,“暑假就只有十天,你怎么好像要出门旅游两个月似的。”
虽然这么说,他也很高兴。
因为穆诚要过十八岁生日了。而林寻在给他准备惊喜。
过生日的地方在城市东边,靠近海滩的一个乐园里。李榆的爸爸是乐园老板,特别喜欢穆诚,认他做了干儿子,所以他生日那天待遇更高一些,乐园五点以后清场,只给林寻他们几个玩儿。穆诚说,他们这帮人每年的生日都会来这个乐园。它不是特别大,就只放得下小过山车,小海盗船,小激流勇进,小蹦蹦床,小鬼屋,和一个露天大餐厅。哦,今年挤了挤,又努力放进了一个小摩天轮。
大伙儿上完下午的补习班才过来,这群还在长身体的家伙饿得直扑食儿,先在餐厅里用炸鸡可乐和生日蛋糕把自己塞个溜饱,然后心满意足地到了送礼物环节。
众人在乐园里的一片沙滩上围坐一圈儿,互相看着,笑。
“都别傻乐了,我先来。穆诚——”李榆从身后拿出个藏蓝色的小盒子,“十八岁生日快乐,这礼物能让你越来越帅。”
“是什么呀?”穆诚笑着拆开,“喔呦,电剃须刀!”
“这么高级呢?”大伙儿挨个拿来看,都想试试。
穆诚摸摸下巴:“我觉得我留胡子是不是也能挺帅?”
“那你不要的话给我用——”李榆伸手要抢,穆诚把东西藏到身后,“谢谢,谢谢,很喜欢。等你过生日我给你买个别的色儿的。”
一群人又乐。
“诶,穆诚,十八岁生日快乐哈,我把我的最爱送给你——”秦欢掏出挺厚一套漫画书,“珍藏版的这可是,二手市场很受欢迎的。”
穆诚郑重地接过:“这么舍得吗?”
“没事儿,你好好保管,”秦欢很大方,“我可以去你家看嘛!”
“我猜老秦就会这么回答!”肖小艺大笑。
林寻杵她一下:“看破不说破,哈哈。”
“但是老秦你的最爱不应该是贝斯吗?”李榆故意问。
“那是灵魂,灵魂,”秦欢说,“灵魂能掏出来送人吗?”
穆诚笑:“对,我懂,我懂。谢了,我收好。”
“到我了啊,”严丰奇送的是个篮球:“穆诚,十八岁生日快乐,就祝你身体健康,投篮全中吧!”
“谢谢!”篮球在穆诚的指尖旋转。
“就是有点可惜,高三没有体育课了,也没什么休息时间可以打球。”严丰奇说。
“是啊……一眨眼就要高三了……时间真快……”秦欢感慨道。
众人有一瞬间的感伤。
然后秦欢说:“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喝饮料的都喷了出去,一阵咳嗽声。
“老秦”,穆诚手搭在他肩膀,特诚恳:“我本来还觉得关于贝斯和灵魂的说法特别牛,以为你要大器晚成了。”
“不是,我怎么了呢,你们这么大反应?”秦欢不解。
肖小艺摇头:“哎,我现在感觉吧,我这个礼物可能更适合老秦。”她给穆诚递过去一本书:“穆城,十八岁生日快乐!这是老师推荐的,世界名著哈,好好看,建议也传授一些阅读心得给老秦。”她特意瞅瞅林寻:“我专门和林寻打听了,她说你家没这本书,准保不重复。”
穆诚看向林寻。她脸红了红。
“谢谢,不愧是语文课代表。”穆诚笑道。
众人把目光都聚到林寻身上。穆诚期盼地看着她。
她站起来转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帐篷,随后抱出一个大箱子,穆诚赶忙走过去接住。
“这是……”他惊讶极了。他还没打开,但应该是对重量很熟悉。
大家围过去。
是一把优美的木吉他,定制的,面板处精工雕刻着漂亮的“誠”字,林寻的笔迹。
穆诚试着弹了几个音,音色流淌出来,他惊叹了一声。
他看着林寻,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他才道:“很贵吧……”
“喜欢吗?”她问。
“喜欢极了。”
“那就不贵。”
“什么时候?怎么?我……”他有点语无伦次。
“都让你知道了,还能叫惊喜嘛?”她笑。
我也笑。二十四岁的穆诚,在我身旁,笑着流下泪来。
是不是过去有多美,他现在就有多痛?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当时哪来的那么多钱买这么贵的东西。”穆诚说。
“以往各种竞赛得奖的钱,还有压岁钱,零花钱,攒啊攒,攒了好久。”我说。
“原来早有预谋。”
“对啊。”
原来她已经喜欢了那么久。
“弹一曲吧,穆诚。”她说。
“嗯。”
他们坐回在沙滩上。白日的喧嚣散去,唯留海浪声声。
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一段明悦的节奏滑出,带着一种简单的快乐。
“这首歌本来要在三月那场演出首发的,但是你没有去,我就一直没有在排练之外的时间唱过。希望……你会喜欢。”
所以,是专为林寻做的歌?
我看向旁边的穆诚,他正笑着对我说:“林寻,希望你会喜欢。”
“我跌进春风里
摔在青草地
随手摘下蒲公英
可你却不让
你说,它们是大地的天使,要骑着风去追太阳
请不要把它们吹散,丢失方向
你说,它们得赶到山的那一边
在日落前
路途遥远,叫我不要捣乱
可是啊
我偏要看你生气的模样
看你在蒲公英落地时哭泣
看你将它们捡起,奔跑着把它们送到天上
长大后的你
是不是要嘲笑我的笨拙
因为你其实
已经全都知道”
开满蒲公英的草地,下午的阳光投出长长的影子,空气是金色的,少年穆诚攥了满满一手的橙黄花朵,被气鼓鼓的小林寻追着打,他跑得好开心。轻快而深情地曲子,清亮又温柔的嗓音,创作的时候,穆诚也一定是在欢乐的回忆吧。
可是林寻说:“还不错。但是把歌词当作文是不对的。”
穆诚笑着:“嗯,不会了。”
“天啊!”不需要林寻有什么回应,肖小艺大概在自行脑补,她突然嚎起来:“你俩到底谁送谁礼物啊!”她直跺脚:“谁懂啊,这也太好嗑了!”
其他人也是:“老秦,奇哥,你俩撑不撑啊?我被喂得饱饱的。”
“习惯了,习惯了。”
“预见了,预见了。”
“干嘛啊你们,就是一首歌而已——诶——”穆诚仔细收好吉他,“咱们玩儿点什么吧。”
十分生硬的转折,但没有耽误秦欢相对简单的大脑玩心大起:“藏猫猫!在乐园藏猫猫!”
“好幼稚啊!”
“秦三岁吗?”
“人家穆诚已经十八了好不好?”
“你咋不说丢手绢儿呢?”
“但凡你说出个捉瞎子我都会高看你一眼啊喂!”
众人嘴上虽然一顿无情嫌弃,但眼神已经开始四处瞟,给自己寻摸能塞得进去的地方。
这一轮儿是李榆找大家,眼睛刚闭上众人就立马一哄而散。林寻穆诚和秦欢同时看中了海盗船,但手忙脚乱时候爬起来费事儿,秦欢玩儿这个的脑袋倒是转的快,他一边四仰八叉地爬一边虚着声音:“不能都藏这不能都藏这!”
“对!”林寻拉起穆诚就跑。
好胜心熊熊燃烧,这是来自学霸的自觉。
“去摩天轮!”她悄声喊。
“去那要经过李榆的!”
“没事儿!快快快!”
俩人百米冲刺般飞奔到摩天轮,林寻拽开车厢门把穆诚推进去,顺手掏出他兜里手机拨了个号码。
“快点进来啊!”穆诚转身拉她。
这时候李榆数好了:“我刚刚可听见了啊!”
他正要朝摩天轮这个方向走,海盗船那传来响亮的音乐,李榆愣了愣,高高兴兴换了目标。
“你的铃声?什么情况?”穆诚看李榆走远,回头问。
林寻努力拽着怎么也关不上的门,冲他兴奋地狡黠一笑:“声东击西,我把我手机放老秦帽子里了,嘿嘿嘿!”
很小的车厢,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坐在地上挤着,才惊觉两人的脸已靠得那么近,就快贴在一起。眼神躲闪不急,时间有如凝固。
她正露出一点小小的坏,夕阳恰好斜照,她笑得灿烂如花,眼眸里星河流转,那点小把戏得逞的坏笑像水波灵动,荡漾在生机勃勃的脸庞上。
穆诚痴痴地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会儿,他傻傻地,轻轻地问:“林寻,你为什么这么好看?”
目光没有挪走。
她傻傻地回答:“喔……是因为基因吧……双眼皮由显性基因决定,单眼皮由隐性基因——”
“我可以亲一下你的眼睛吗?”
“……决定……”
额前的碎发被拨开,手指是发烫的,眼睛轻轻闭上,好闻的味道颤抖着靠近,温柔的唇,让睫毛有一点湿湿的。心就快跳出来,管也管不住。手掌被握上,放在胸膛上,才知道另一颗心快要烧起来。睁开眼,却被他的眼神淹没。
慢慢的,唇与唇,初次的相碰,整个人要彻底融化,整颗心有什么要溢出,眩晕得无法承受,只求下一个吻能够将它释放。
穆诚的吻,赤忱,热烈,干净。
“我不要和你分开。”在唇齿间,她呢喃着。
“不分开。”他在另一个吻到来之前说。
不知是哪一刻我们与摩天轮里的人合而为一。我已分不清,那是十八岁的声音,还是来自二十四岁的我们。
当我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时候,月色已铺满整个城市。他俩走在最后,偷偷地牵着手。一直到林寻家的楼下,都没舍得松开。
实在太晚了,林寻才不情愿地抽开自己的手,慢吞吞地:“那……我上楼了。”
“林寻!”他跟上去。
“嗯?”
穆诚双手插兜,假装无所谓地:“真的就只是‘还不错’吗?”
林寻反应了一下,抿嘴一笑:“不是啊。”然后踮起脚尖,飞快地亲了他一口。
“明天见!”
她跑上楼了。穆诚抬头看到她屋子的灯亮起,轻轻道一声“明天见”,才带着一脸又傻又甜的笑意回家去。
无言的静默。那吻的余温尚在。
好一会儿,我问他:“穆诚,我们曾经那么好,为什么会分手?”
“那不是分手——因为我没有同意。是你……”他声音都快碎了,“单方面的不要我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摩天轮里的那份笃定,绝不是年少无知的戏言。
“突然有一天,你发了个视频给我,告诉我你觉得没有意思了,不许我再找你……然后就断了个干脆利落……”
彻底碎了一地。
而我只想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穆诚,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疼?
“你怎么哭成这样?”他抬起我的脸,我看到他的泪水,“林寻,明明是你不要我的……真是不讲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