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辗转反侧,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苏烬月心里成形。
她宁愿去做他的平妻,哪怕只是他无数女人中的一个,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一房夫人,只要能靠近他,只要能光明正大地看着他,就足够了!
这是她从悬崖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藤蔓。
所以她来了。
怀揣着豁出去的勇气和卑微祈求,想求姑母开恩。
她甚至想好了如如何承诺只要能近身侍奉傅九阙,她一定恪守本分,再不敢惹是生非。
可,姑母不见她。
她被挡在了门外,连当面诉说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勇气和决心,如同被戳破的皮囊,瞬间泄了个干净。
她一步一步挪回自己居住的西跨院,每一步都重逾千斤。
院门口那几株开得正盛的海棠花,粉白娇嫩,春光正好,落在她眼里却是一片刺目的白茫茫。
长庆侯府的花园曲径通幽,苏烬月漫无目的地走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却驱不散她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傅九阙的院子“阆华苑”外。
朱漆院门虚掩着。
她本欲离开,却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丫鬟低低的说话声。
“这都第五日了,二公子还没回院里歇息呢。”一个声音带着些微抱怨和担忧。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带着理所当然的解释:“姐姐糊涂了?秋闱近在眼前,二公子自然要在书房彻夜苦读,哪能分心回内院?”
“话是这么说……”先前的声音犹疑着,压得更低了些,“可苦了二少夫人了,日日独守空房。若是我,定会做些点心羹汤,亲自送去书房,也好让公子知道有人心疼着……”
送点心羹汤?
去书房?
这丫鬟无心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烬月脑中骤然激起涟漪。
五天前,不正是那场家宴之后吗?
难道……他不回自己的院子,不仅仅是为了读书?
苏烬月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疯长。
五天……避而不见……是因为家宴上那件事吗?是因为世子对她的轻佻举动,让他心里不痛快了?
他会不会是在意她?
一股奇异的暖流混杂着窃喜,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苏烬月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心跳也失了往日的规律,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脸颊,眼神闪烁,竟有些不敢再深想下去。
正心慌意乱间,目光无意扫过院门缝隙。
只见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孟玉蝉正站在那里,指挥着两个小丫鬟搬动一张小巧的书案,又在案上铺开宣纸,摆好笔墨砚台。
这是要写字?
苏烬月嘴角撇了撇,心底那点因傅九阙而起的波澜瞬间被一股轻蔑取代。
装模作样!
谁不知道傅九阙喜好读书,尤爱书画?
这孟玉蝉,一个庶女,肚子里能有几滴墨水?
不过是投其所好,装腔作势,想博取表哥的好感罢了。
真是……上不得台面!
苏烬月整了整衣襟,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笑意,抬手轻轻推开了院门。
“表嫂!”她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刻意的亲昵,“这是在做什么呢?好雅兴呀!”
孟玉蝉闻声转过头,见是苏烬月,脸上掠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她穿着半新不旧的藕荷色衣裙,头上只簪着一支简单的银簪,素净得近乎寡淡。
她并未因苏烬月的突然闯入而局促,只淡淡颔首:“表小姐来了。不过是闲来无事,想给家中写封信。”
给家中写信?
苏烬月眼底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
谁给家里写信需要这般郑重其事地在院子里摆开笔墨纸砚?还偏偏选在二表哥可能回来的时辰?这借口未免太过拙劣!
她心中的不屑更甚,面上却笑得越发甜美:“表嫂真是孝顺。不过,这纸墨瞧着都是上好的,表嫂的墨宝想必也是极好的,不知烬月可有幸一观?”
孟玉蝉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苏烬月脸上,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表小姐说笑了。不过是家书报平安,字迹潦草,难登大雅之堂,就不污表小姐的眼了。”
她说着,便示意刚摆好东西的丫鬟退下,“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吧。”
两个丫鬟应声退走,偌大的梧桐树下,只剩下苏烬月和孟玉蝉两人相对而立。
没了旁人,苏烬月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和审视。
院门外,傅九阙恰好来到。
他刚从外面回来,步履无声。
他正要示意身后的小厮来福通报,目光却透过虚掩的门缝,捕捉到了院内树下的两人。
苏烬月脸上微妙的变化,以及她眼中流露出的审视,让傅九阙的脚步倏然停住。
他抬手,按住了正要开口的来福,微微摇头。
来福立刻噤声,垂手退后一步。
傅九阙自己则隐在门边廊柱的阴影里,目光沉沉地投向院内。
院内,苏烬月见丫鬟走远,胆子更大了几分。
她上前一步,逼近孟玉蝉。
“表嫂,”她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我听说,你是孟家临时塞给二表哥的?”
孟玉蝉握着毛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脸色却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抬眼看着苏烬月,似乎在问:所以呢?
苏烬月被她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有些发堵。
“那……表嫂喜欢表哥吗?”
问完,她紧紧盯着孟玉蝉的眼睛,像是要挖出些什么。
孟玉蝉握着毛笔的手彻底顿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带着明显敌意的表小姐,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悦。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笔,那动作依旧沉稳,却带上了几分冷意。
“表小姐,”孟玉蝉的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这是何意?我与二公子之间的事,是我们夫妻的私事。表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贸然过问这些,恐怕于礼不合吧?”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梧桐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院门阴影处,傅九阙挺拔的身影如同融入暗处的石雕。
他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在孟玉蝉的背影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孟玉蝉那句“于礼不合”像一盆冷水,非但没浇熄苏烬月心头的火,反而激起了她更大的逆反和不甘。
苏烬月嗤笑一声,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表嫂何必拿礼法搪塞我?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我的心意?我对表哥的心意,天地可鉴!难道表嫂就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是说,装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