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哲今年38岁，已经在公司干了八年了，负责A市及周边城市的业务。这两年，国内几个大平台都推出了功能完善的竞品，导致了公司产品的市场占有率明显的下滑。这些竞品利用后发优势，在自家产品上针对海天集团产品上缺失和不足的功能进行了优化和补充。而海天集团却因为其体量和各种历史包袱，积重难返，没法灵活转身，所以在功能创新上停滞不前，无法和时代一同前进。虽然整体上，那些竞品还远不如海天产品成熟，但却能在市场竞争中获得一席之地。
集团上层却把所有问题统统归咎于商务部的懈怠，不仅无法为他们提供产品功能上的支持，也不重视他们提交上来的客户需求，却对他们的自主权做出了种种限制，以整治他们的懒惰。
公司新规定指出，除非特殊情况，业务员需要每天进公司打卡，每次访问都需要有两百字以上的书面日志。集团高层还拿出一套大约五年前某世界五百强公司执行的客户访问标准程序，让所有业务员必须严格遵守。同时为了防止业务员私相授受，降低了他们可自主提供优惠的范围。
这些举措让原本就焦头烂额的商务们焦虑到头秃，有几个脾气倔又不缺钱的直接提出离职以表示抗议。但大公司的坏处就是反应慢，等到高层意识到问题所在时，种种让人无语的政策已经执行两个月了。即便在高层下令停止折腾后，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折腾依然断断续续的持续着。
赵哲的业绩本就一般，在内外压力的夹击下，更是苦不堪言，一落千丈。就在他看着满桌落发，认真考虑是否要脱离苦海，递交辞呈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匿名邮件。
邮件内容只有一张海报，上面用很年轻活泼的色彩描绘了一个名叫“压力”的怪物被周围人嘲讽奔溃的画面。海报的最下面有一个群组号码，赵哲愁得发慌，正需要身边发生些什么好分散一下注意力，立刻在手机上输入了邮件中的号码。
“蠕虫组？”唐薇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个字听错了，这种既恶心又可怕的象征物感觉只有程序员才能取出来。
“是的，我可以给你看。”赵哲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名叫蠕虫的群组，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唐薇。
群组一共有32人，每个人的头像都是默认的空白虚影，名字看着都是四字成语。置顶的群公告中这么写道：“本群旨在通过探索人性来缓解海天人的工作和生活压力，请勿在群组内透露个人信息，并避免对公司同事指名道姓。最为重要的是，严禁把群组相关信息以及群聊内容透露给不相干人等，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这是什么呀！”唐薇厌恶地把手机丢还给赵哲，做为一个受过教育，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六年的社畜，看如此中二气质的言论实在是尴尬地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整张脸瞬间红成了苹果，他憨憨地笑了起来，“确实有点幼稚，但从介绍上看，这个群的目的就是解压，从公告中也能看出里面的组员应该都是内部员工，所以我以为就是个公司内部的兴趣小组。像我这跑业务的，哪有拒绝和人认识的道理。”
“里面的人教你靠偷东西解压？”唐薇问道，她艰难地爬出了尴尬的泥沼，可以不大寒颤地说话了。
“每周都会有任务，你可以接下任务成为玩家，也可以协助玩家做一些辅助工作。”
“听着像是游戏。你这周接下了偷东西的任务？”唐薇皱皱鼻子，她觉得自己在跟小孩子对话。
“这是我第一次接任务，我胆子小，之前都只是在群里起哄，只有一次接下了辅助工作，帮着转移某人的注意力……你记得一个月前公司绿植批量死掉那事吗？我负责把我主管从工位上引开，当时接下任务的玩家就趁机把除草剂喷进主管的花盆里……”
“觉得解压吗？”唐薇打断了赵哲开始飘飘然的讲述，她越听越生气，她现在还记得当时人事部一位女同事抱着枯死的盆栽有多么伤心难过。
赵哲别过头，望向别处，正好一个同事走过，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赵哲抬了抬下巴表示回应。
“喂！回答我！你们那样给人找麻烦有觉得解压吗？”唐薇用力拍了一下赵哲的手臂。
“我不会再这么干了，放过我吧。”赵哲哀求道。
“你还没回答我呢？有解压吗？”唐薇不依不饶地逼问道。
赵哲苦笑着低下头，喃喃地说道：“确实有解压……我不知道要这么解释这种心情，也许是我有病吧……”
唐薇厌恶地看着他，然后问道：“小素的东西还在你那儿吗？”
“有几样还在，有的我随机塞进别人包里了。”赵哲答道。
唐薇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在的先还回来，就现在！”
赵哲答应，带着唐薇来到自己的工位，从抽屉里拿出了5节电池，2支圆珠笔，一根充电线，还有一块鼠标垫。
“你是老鼠吗？”唐薇无奈摇摇头，接过东西后，立刻转身离开。
赵哲快步走到她身边，“你不会告发我吧？”
“别再干这事儿了！”唐薇一句话也不想和这样的人多说，加快脚步把他甩在了身后。
第二天一早，唐薇就把要回来的赃物还给了小素，大致说了昨天抓捕犯人的经过，但她略去了那个名叫蠕虫组的群组，只说那个叫赵哲的业务因为工作压力导致犯贱。
“他有病吗？”性格温顺的小素也忍不住骂道。
“应该是有点。”唐薇认同地点点头。
“谢谢薇姐啊，没想到你这么猛，一出手就破案了。”小素感激地抓起唐薇的手。
“哪里哪里！”唐薇夸张的大笑。
这样的好性情维持了两天，直到赵哲给她打来电话。
唐薇不想和赵哲这样的人有任何关系，压根就没想过保留他的联系方式。但赵哲不知从何渠道获得了唐薇的手机号。
唐薇是在陌生号码第三次打来时，才很不情愿接通的。
“是我，赵哲。”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听上去冷漠和压抑，和先前被抓现行时的赵哲没有相似之处。
“有事吗？”唐薇冷冷问道，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慌张，她想象不出像赵哲这样的人在被逼急后会做出什么事。
“我辞职了。”赵哲回答。
“哦。”唐薇应道，她的眉头皱成一簇，心里七上八下地揣摩起赵哲这通电话的意义。是抱怨？还是威胁？还有他为什么要辞职？唐薇并不打算告发他，难道是小素去找了人事？不是没有可能，但以小素的性格，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又或者小素把这事宣扬到众人皆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唐薇应该会从其它人嘴里听说这事儿，但这样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你不问我为什么辞职吗？”赵哲冷笑道。
“你干嘛要离职？”唐薇配合地问道。
“一个陌生人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把群组的事告诉了你。我不想惹麻烦，先否认了，但电话那头似乎非常肯定我告密了，也不听我解释，直接让我第二天辞职。”
“然后你就乖乖辞职了？”
“当然不是，我没理会，但第二天我就收到一封邮件，里面有一个链接地址。因为标记了是群组发来的，我就打开看了。你猜里面是什么——是我上班时间用电脑看色情网站的录屏！”赵哲大笑，听得唐薇毛骨悚然。“你能想象吗？我都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其中还有一小段我打开聊天工具和女朋友聊天的内容，我可不像有人把这公布出去。”
“你告诉我这个干吗？”唐薇觉得心里发凉，但语气还保持着平静。
“他们知道你的名字哦。我就想告诉你这个。”赵哲说完，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