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烛火压得极低。
马灵悦蜷在竹榻上摩挲着剑穗,灵狐蜷缩在她膝头发出咕噜声。
幻灵之眼不受控地闪动,将屋梁上垂落的蛛丝照得纤毫毕现——这双能勘破万物的眼睛,偏看不清邹云逸的心。
“他挡在你身前时,尾巴毛都炸开了。“灵狐突然口吐人言,琥珀色瞳孔倒映着摇曳的烛芯,“就像我遇见恶犬时护食的模样。“
马灵悦指尖微顿。
昨夜邹云逸横剑阻拦赤霄长老的画面又撞进脑海,那人袖口浸染的血迹不知是旧伤崩裂还是新添的剑痕。
她烦躁地抓过茶盏,却发现茶水早被幻灵之眼蒸腾成缕缕青雾。
“玄冥大人说过,能骗过幻灵之眼的只有两种人。“灵狐舔着爪子轻哼,“至纯至善,或者...“
“或者深藏不露的阴谋家。“白芷的嗓音伴着夜风破窗而入,绯色披帛卷着三枚青铜罗盘落在案几上,“西南粮仓、东市暗桩、北山灵石矿——赤霄老贼的三大命脉。“
马灵悦看着罗盘上浮动的血色符文,幻灵之眼突然刺痛。
白芷按住她颤抖的手腕:“三处据点都浸着噬魂阵,邹云逸给的布防图倒是分毫不差。“
烛火爆出个灯花,映得白芷眉间朱砂愈发艳丽:“你真信他?
别忘了三日前那些'误入'陷阱的姐妹,可都是循着他给的路线...“
话未说完,灵狐突然炸毛跃起。
窗外传来细碎的金玉相击声,马灵悦袖中玉简泛起微光——这是邹云逸独有的传讯方式。
白芷冷笑一声化作青烟消散,临走前将朱砂点在粮仓罗盘上,烫出个焦黑的“慎“字。
邹云逸站在月洞门外时,晨露正顺着他的玄铁剑鞘往下淌。
马灵悦幻灵之眼扫过他腰间新换的螭纹玉佩,那里面分明裹着赤霄长老的命牌气息。
她突然想起昨夜这人在父亲暴怒下仍挺直的脊背,此刻却微微佝偻着,像是被千钧重担压弯了青竹。
“辰时三刻,赤霄亲卫队换岗。“邹云逸递来半枚虎符,断裂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白芷姑娘探查的粮仓是诱饵,真正的噬魂阵眼在北山灵脉。“
他指尖擦过马灵悦掌心时,幻灵之眼突然窥见惊心动魄的画面:赤霄长老的骨剑穿透青年胸膛,而青年手中攥着的正是这半枚虎符。
马灵悦猛地扣住他手腕,却触到层层叠叠的缚仙索勒痕。
“为什么不用药膏?“话出口才惊觉带了颤音。
“总要留些凭证。“邹云逸低头轻笑,晨光给他苍白的脸镀上暖色,“若我哪天突然反水,这些伤痕就是最有力的证物。“
马灵悦胸口像塞了团荆棘。
她甩开对方的手,幻灵之眼却不受控地瞥见他颈后暗纹——那是邹氏嫡系血脉才有的护体咒,此刻正被某种阴毒咒术蚕食出蛛网裂痕。
“明日丑时,我会在灵脉西南角制造骚乱。“邹云逸转身时,玄铁剑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水痕,“若子时未见烽火,便是我失败了。“
马灵悦攥着虎符的手骤然收紧。
灵狐突然跃上她肩头,冲着青年背影龇牙:“喂!
你要是敢让主人哭,我就咬断你脚筋!“
霞光染红云层时,白芷带来的消息让案几上的凉茶结了冰碴。“青岚带着二十仙侍投了叛军。“她将染血的碎玉拍在桌上,“那丫头偷听了我们辰时的对话。“
马灵悦抚摸着虎符上的螭纹,幻灵之眼穿透碎玉看见青岚扭曲的脸。
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那个被自己从蛇妖口中救下的少女,颤抖着为她包扎伤口时,指尖还带着桃花香。
“西北角防御最弱。“白芷指尖划过沙盘,“但若青岚当真叛变...“
“照原计划行动。“马灵悦将虎符按进沙盘,灵石矿的位置突然腾起赤色火焰。
她转头望着铜镜中自己泛金的瞳孔,恍惚看见邹云逸在火海中回眸浅笑的模样。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灵狐突然咬住马灵悦的裙角。
北山方向腾起的不是约定好的青焰,而是染着黑雾的血色狼烟。
白芷的传讯纸鹤刚触及那烟雾,便惨叫着化作灰烬。
“是噬魂阵反噬!“灵狐的尾巴扫灭三盏烛火,“邹云逸那混蛋果然...“
马灵悦已经冲出门外。
幻灵之眼刺破夜幕,清晰看见灵脉深处纠缠的两道剑光。
赤霄长老的骨剑正抵在邹云逸咽喉,而青年手中紧攥的除了虎符,还有她昨夜被剑气削断的半截发带。
“动手!“邹云逸突然对着虚空嘶吼,沾血的虎符爆出刺目银光。
马灵悦的佩剑仿佛受到召唤,裹挟着幻灵之眼的金芒破空而去。
当骨剑崩裂的脆响传遍山谷时,马灵悦接住坠落的邹云逸。
青年心口护体咒已碎成齑粉,却将染血的布阵图塞进她手中,嘴角还噙着得逞的笑意:“二十处暗桩...咳...够你组建先锋队了...“
白芷带着援军赶到时,正看见马灵悦将玄冥赠的九转金丹塞进邹云逸口中。
灵狐蹲在染血的阵眼石上,尾巴卷着从赤霄长老袖中偷出的密令。
东方泛起鱼肚白,而西北天际隐隐传来闷雷声——那里是叛军最后的堡垒,也是青岚消失的方向。
马灵悦将布阵图按在尚未干涸的血迹上,幻灵之眼突然捕捉到千里外一闪而逝的银芒。
那是玄冥的龙鳞信物在发烫,而灵狐正对着西北方发出威胁的低吼。
晨风卷起她束发的缎带,二十枚暗桩标记在地图上连成锋矢形状,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灵狐叼着密令在沙盘上逡巡时,马灵悦正用染血的绢帕擦拭剑刃。
邹云逸靠在廊柱下闭目调息,玄铁剑横在膝头,剑穗上还挂着那截烧焦的桃花发带。
“第七支了。“白芷将叛军令旗掷进火盆,火星溅上她沾着泥点的裙裾,“赤霄老狗倒舍得用亲卫队当饵。“
马灵悦的幻灵之眼扫过令旗残片,忽然捕捉到一缕青岚的灵气。
三日前那场河谷伏击里,叛军阵中闪过鹅黄衣角分明就是她旧时同僚。
灵狐突然跃上沙盘,尾巴扫乱了代表粮仓的赤玉棋子。
“东南三十里,巽风洞。“邹云逸不知何时睁了眼,剑尖在地砖上刻出蜿蜒路线,“驻守的是赤霄的私生子,今夜子时换防。“
白芷的银针悬在沙盘上空:“你如何得知?“
青年用剑穗缠住腕间渗血的绷带,抬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昨日斩杀的灰袍修士,死前用左手拇指蹭了三下剑镡。“
马灵悦心头微动。
这是他们儿时在训诫堂约定的暗号,代表“可信情报“。
灵狐突然窜到邹云逸肩头嗅他耳后的伤疤,被青年拎着后颈放回沙盘:“若不信,我带三人作先锋。“
子时的巽风洞飘着蓝磷火。
马灵悦伏在岩壁暗影里,幻灵之眼穿透雾气看见守军腰间悬挂的青铜铃——正是青岚最擅长的摄魂法器。
邹云逸的白玉簪突然从崖顶坠落,在乱石堆里碎成三截。
“是陷阱!“马灵悦的警示与叛军的号角同时响起。
十二面摄魂幡破土而出,青岚的鹅黄襦裙在幡影中若隐若现。
马灵悦的佩剑刚要出鞘,斜刺里突然冲出三个双目赤红的仙侍——正是前日失踪的斥候。
“闭眼!“邹云逸的玄铁剑裹着雷光劈开浓雾。
马灵悦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拽进带着药香的怀抱。
青年后背撞上岩壁的闷响混着皮肉烧焦的气息,替她挡下了青岚掷出的淬毒银针。
灵狐的咆哮震碎三面摄魂幡。
马灵悦反手将解毒丹塞进邹云逸口中,幻灵之眼却瞥见他袖中滑落的血玉——那分明是破除摄魂术的关键法器,此刻正因过度消耗裂出细纹。
“东南角,生门在钟乳石第七道裂隙。“邹云逸咳着血沫推开她,玄铁剑引着雷光劈向扑来的傀儡兵,“白芷的接应队被调虎离山了,半刻钟后潮水会灌满溶洞...“
马灵悦斩断缠住灵狐尾巴的锁链,忽然将幻灵之眼的金光注入佩剑。
剑锋扫过青岚面门的刹那,她看见对方瞳孔里浮动的血色咒印——那根本不是背叛,而是被摄魂术侵蚀的征兆。
黎明时分,白芷在溶洞暗河边找到昏迷的青岚。
马灵悦握着布满裂痕的血玉,幻灵之眼清晰照见邹云逸心脉间游走的黑气。
青年倚着钟乳石轻笑:“这玉玦吸了七成咒力,青岚姑娘醒来就能指认赤霄的罪证...“
“你不要命了?“马灵悦扯开他浸透血水的衣襟,幻灵之眼突然刺痛——青年心口护体咒的裂痕竟比三日前深了半寸。
晨雾漫进山洞时,灵狐叼来了第十八支叛军令旗。
马灵悦望着沙盘上连成新月状的赤玉棋子,忽然将幻灵之眼催动到极致。
金光穿透层层岩壁,千里外的叛军大营在她瞳仁里化作交织的灵气脉络。
“东北角的守军灵气驳杂,西南方粮草营的护卫在相互戒备。“她指尖划过地图上新出现的墨痕,“赤霄的亲卫队和巫毒教众...在争夺灵石矿?“
邹云逸的茶盏停在唇边,水面倒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白芷正要追问,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
灵狐炸毛跃上横梁的瞬间,马灵悦的幻灵之眼捕捉到一缕冰晶似的灵气——那绝非仙门中人的气息,倒像极了她幼时在玄冥殿见过的...龙息?
“明日寅时,突袭东北角。“马灵悦突然将令旗插入沙盘裂缝,幻灵之眼的金光在地图上灼出焦痕,“白芷带人劫粮草,青岚去探巫毒教的底细。“
“我呢?“邹云逸摩挲着剑柄上新缠的桃花缎带。
马灵悦将玄冥赠的鳞甲抛给他,幻灵之眼扫过他颈后渐弱的护体咒:“跟着灵狐去采药——别让我在战场闻到血竭草的味道。“
夜色浓稠如墨时,马灵悦独自登上瞭望台。
幻灵之眼刺破云层,叛军营帐里争吵的将领在她眼中化作扭曲的灵气团。
当东北角爆出第一簇火光,她忽然瞥见云层深处闪过银鳞光泽——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竟与三日前破除摄魂阵时如出一辙。
灵狐的尖啸划破夜空,马灵悦收回目光时,发现鳞甲边缘凝着霜花。
这种至寒之物,本该在三十里外的雪山顶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