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灵悦的后背撞在石碑上时,胸骨几乎要碎成齑粉。
黑血顺着下巴滴在衣襟,她却顾不得疼——邹云逸正撑着地面往她这边爬,红纹已经爬上喉结,像条毒蛇正往心口钻。
“六天。“她咬着牙在心里数,指尖深深掐进石碑缝隙,“必须在月蚀前找到解魂毒的法子。“
“末代血脉也配谈路?“玄冥的靴尖碾过她手背,骨剑上的黑雾顺着伤口往她血管里钻,“你娘当年跪在我面前求我饶你一命时,可没见她这么硬气。“
这句话像根尖刺扎进灵悦脑海。
她突然想起幼时总在梦里出现的画面:雪地里跪着个穿白裙的女子,背影与她有七分相似,正对着一团黑雾磕头。
“你认识我娘?“她仰头盯着玄冥眉心那颗红痣,幻灵之眼突然刺痛——那红痣里竟裹着半片破碎的魂玉,“你...夺了她的魂?“
“聪明。“玄冥蹲下身,骨剑挑起她一缕染血的发丝,“当年她用灵瞳镜封印我时,我顺手抠了半块魂玉做记号。“他指腹碾过她眼角,“现在这双眼睛,倒是和她生得像。“
灵悦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她能感觉到胸腔里有团火在烧,那是自小跟着她的热流,此刻竟顺着血管往眼底涌。
幻灵之眼的视野突然变得清晰十倍:玄冥的衣袍下露出半截白骨,骨缝里嵌着暗紫色的咒文;邹云逸心口的红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每寸皮肤下都翻涌着黑色毒雾;就连青鸾落在五步外的剑,剑柄上的云纹都在微微发亮。
“青鸾!“她突然暴喝一声,“接剑!“
青鸾正在徒手掰玄冥的黑甲——那甲胄硬得像铁,她指甲崩裂渗血都没留下半道划痕。
听见叫声猛抬头,正看见灵悦甩过来的青锋剑在半空划出银弧。
“灵悦姐!“青鸾接住剑的瞬间,剑身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
她想也不想挥剑斩向玄冥后颈——这是灵悦教她的“破甲式“,专挑仙魔甲胄最薄弱的大椎穴。
玄冥似乎没料到这一招,黑甲在剑下裂开寸许缝隙。
灵悦趁机翻腕扣住他手腕,体内那团火“轰“地窜上指尖。
她分明看见自己的指甲在变长,泛着珍珠般的柔光,竟直接刺破了玄冥的骨皮!
“啊!“玄冥吃痛甩她,灵悦被甩得撞在青鸾身上。
两人踉跄着退到邹云逸身边,青鸾立刻拔剑横在三人面前,剑尖却在发抖——刚才那剑虽然破甲,玄冥颈侧的伤口里竟流出黑金色的血,“那、那不是普通魔修的血...“
“是叛徒的血。“
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圣坛顶端不知何时立着个灰衣老者。
他腰间挂着串骨珠,每颗珠子里都封着团幽蓝火焰,最中央那颗珠子上,刻着与灵悦幻灵之眼一模一样的瞳纹。
“幻灵尊者?“玄冥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你不是被我封在...““被封在幻灵秘境最深处?“老者抚了抚长须,骨珠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小友可知,当年灵瞳圣女为何要在秘境设三重封印?“
他抬手轻弹,一颗骨珠“叮“地落在玄冥脚边。
黑金色的血刚碰到骨珠,就像沸水遇了冰,“滋啦“一声冒起青烟。
玄冥的黑甲瞬间出现蛛网般的裂痕,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骸骨——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用无数块染血的骨头拼起来的!
“这副躯壳,是上古仙族叛徒'断骨'的遗骸吧?“老者的目光扫过那些裂痕,“他当年私通魔族,被圣女抽了仙骨、剜了仙魂,骸骨封印在圣坛最底层。
你倒是会找,竟用魔血养了他三百年,把这副残骨养成了新躯壳。“
灵悦的幻灵之眼这时才看清:玄冥的每块骨头上都缠着细如发丝的黑链,链上刻满“断骨“二字。
原来他根本不是在用自己的力量,而是借了叛徒遗骸里残留的怨气!
“老东西!“玄冥突然暴喝,骨剑上的黑雾凝成巨大的骷髅头,“当年你护着圣女,现在又来护她的野种?
我今天就拆了这圣坛,让你们主仆俩地下团聚!“
骷髅头张着黑洞洞的嘴扑过来。
老者却不慌不忙,指尖点在眉心,一道金光从他识海飞出——竟是团裹着金纹的精元!
“灵瞳圣女座下护法,幻灵,参见新主。“他单膝跪地,精元飞向灵悦,“启动圣坛需要灵瞳血脉为引,这是老仆用三百年寿命祭炼的引灵元。
接住它,圣坛的封印...就能开了。“
灵悦望着那团金光,突然想起母亲的遗梦里,也有个灰衣老者跪在雪地里,说:“圣女,老仆护你到最后一刻。“
“接住!“青鸾猛地推了她一把。
灵悦踉跄着抬手,金光“嗖“地钻进她心口。
刹那间,整座遗址开始剧烈震动。
圣坛地面裂开无数金纹,像活过来的光蛇缠上玄冥的骸骨;石碑上的青光化作实质的锁链,捆住他的骨剑;就连邹云逸心口的红纹,都在金光照耀下淡了几分。
“臭丫头!“玄冥的骸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敢...“
“青鸾,带云逸退到石碑后!“灵悦反手握住青锋剑,剑身的青光与体内金光合二为一。
她能感觉到圣坛在召唤她,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推她——去中心,去最亮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脚尖点地跃起。
玄冥的骨剑擦着她后背划过,在衣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但她已经抓住了圣坛中心的玉柱,指尖刚碰到柱身,整座圣坛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被金光淹没。
灵悦感觉自己在往下坠,坠进一片金色的雾里。
雾中隐约浮现出模糊的影子:有穿白裙的女子在铸剑,有灰衣老者在护法,有个小丫头捧着镜子笑...
“这是...灵瞳镜的过往?“她伸手去抓最近的影子,指尖却穿过一片流光。
圣坛外,玄冥的骸骨正在快速崩解。
幻灵尊者捂着心口咳嗽,骨珠串碎了三颗——那是他用精元启动圣坛的代价。
他望着金光笼罩的圣坛,嘴角露出释然的笑:“圣女,你的血脉...终于醒了。“
而在圣坛中心,灵悦脚下的玉台突然泛起涟漪。
无数光点从地底升起,在她头顶聚成一面半透明的镜子。
镜身流转着与她幻灵之眼相同的瞳纹,镜中隐约映出个女子的轮廓——那眉眼,与她竟有七分相似。
金色雾霭中,马灵悦的指尖穿过那道白裙女子的虚影时,鼻端突然弥漫开一缕熟悉的梅香——与她从小到大佩戴的母亲留下的玉牌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是母亲。”她喉间发紧,虚影在雾中逐渐清晰:女子站在熔浆翻滚的铸剑炉前,素白裙裾沾着星点火痕,手中握着半成型的镜面。
她每一次用仙力淬炼,镜身上便多出一道与灵悦眼尾金纹相同的纹路。
“原来灵瞳镜……是母亲亲手铸造的。”灵悦的声音被雾气裹住,却见另一幅影像如潮水般涌来:白裙女子立在九霄云头,镜光所过之处,魔军的黑焰瞬间熄灭;她与灰衣老者(正是幻灵尊者)背靠背而立,老者的骨珠串爆发出幽蓝火焰,烧穿魔将的甲胄;最后画面骤转,女子跪在雪地中,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对面黑雾里伸出骨爪,正抓向婴孩的眉心——
“是我!”灵悦脱口而出,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雾里。
那襁褓中的婴孩,分明是幼年的自己。
白裙女子(她的母亲,灵瞳圣女)仰起脸时,面上血痕与她此刻的伤口如出一辙,“娘!”她扑过去想抓住那只骨爪,指尖却穿过黑雾,“原来您当年……是为了护我才被夺了魂玉……”
轰——
圣坛外传来剧烈的震动,打断了她的呼唤。
金色雾霭突然翻涌如沸,灵悦踉跄着扶住虚无的屏障,看见雾外的景象:玄冥的骸骨正在疯狂重组,原本崩解的骨块被黑血强行粘合,他的骨剑上黑雾凝成的骷髅头比之前大了三倍,黑洞洞的嘴正对准缩在石碑后的邹云逸和青鸾。
“云逸!”灵悦心口一紧。
邹云逸本就中了解魂毒,此刻正捂着心口发抖,青鸾的剑刃已经崩了三道缺口,却仍咬着牙挡在他身前。
她能清晰看见青鸾手背的血管凸起如蛇,那是强行催发仙力的征兆——再硬撑下去,这丫头的经脉会废掉。
“老东西,受死!”玄冥的骸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骷髅头的尖牙已经触到青鸾的发梢。
“退开!”
幻灵尊者的断喝混着骨珠碎裂的脆响。
他不知何时挡在青鸾身前,腰间的骨珠串只剩三颗,最中央刻着瞳纹的那颗正在剧烈震颤。
老者抬手结印,骨珠迸发出幽蓝火焰,在众人头顶织成火网。
骷髅头的黑焰撞上火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火星溅在幻灵尊者的灰袍上,瞬间烧出焦黑的洞。
“尊者!”青鸾想拉他,却被他反手推到石碑后。
老者咳着血沫转头,目光穿透圣坛的金光,与灵悦的视线撞在一起,“圣女……老仆当年没能护好你母亲,今日……今日定要护好你。”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骨珠上的幽蓝火焰开始黯淡,“灵瞳血脉需要……需要传承的契机,接住我的神识……”
灵悦突然感觉眉心一热。
幻灵尊者的神识化作一道蓝光,穿透圣坛的屏障直扑而来。
那蓝光里裹着三百年的记忆:如何在幻灵秘境守护灵瞳血脉,如何在雪夜看着圣女被夺魂玉却无能为力,如何在三百年里用骨珠祭炼引灵元……
“原来您一直……在等我。”灵悦的眼泪混着金光坠落。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团自小跟着她的热流突然活了过来,顺着血脉直冲眼底。
幻灵之眼的金纹从眼尾蔓延至整个瞳孔,眼前的金色雾霭突然变得透明——她看清了灵瞳镜的全貌:镜身流转着星辰般的光华,镜背刻满上古仙文,正是母亲铸剑时刻下的“镇魔”二字。
“灵瞳镜,认主!”
一声清喝自她丹田升起。
灵悦抬手接住半空中的镜影,金色虚影在掌心凝聚成实质。
镜光所过之处,圣坛的金纹突然活了过来,如灵蛇般钻入她的经脉。
她能清晰感知到每一寸灵力的流动:解魂毒的余毒正被镜光净化,邹云逸心口的红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青鸾崩裂的剑刃正在自动修复,剑身上的云纹重新泛起青光。
“去死!”
玄冥的嘶吼穿透圣坛。
他的骸骨终于重组完毕,骨剑上的黑雾凝成最后一道杀招,直取幻灵尊者的后心。
老者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灵悦的方向露出释然的笑。
“不——!”
灵悦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举镜的手青筋暴起,镜中突然射出一道比圣坛更亮的金光。
那光如利箭穿透圣坛屏障,正正撞在玄冥的骨剑上。
黑雾瞬间被烧成飞灰,骨剑“咔”地断成两截,玄冥的骸骨发出濒死的哀鸣,每块骨头上的“断骨”咒文都在镜光下崩裂。
“不可能……你才上仙境界……”玄冥的头骨裂开一道缝,黑血汩汩流出,“灵瞳镜……明明随圣女陨落了……”
“它从未陨落。”灵悦握着镜影向前走去,镜光在她周身流转如银河,“它只是……在等我长大。”
最后一道镜光掠过玄冥的骸骨。
这具用叛徒遗骸和魔血养了三百年的躯体,终于化作漫天碎骨,连半片残魂都没剩下。
圣坛的震动渐渐平息。
灵悦望着掌心的灵瞳镜,镜中映出她的模样:眼尾金纹延至眉骨,瞳孔里流转着星辰般的光华——这是灵瞳血脉彻底觉醒的印记。
“尊者……”她转身看向圣坛外。
幻灵尊者倚着石碑,灰袍浸透鲜血,腰间的骨珠串只剩最后一颗,正缓缓熄灭。
老者抬起染血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镜沿,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记住……灵瞳镜的封印……在……在……”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便化作点点蓝光,融入灵悦的识海。
最后那半句话,消散在圣坛的余震里。
灵悦握紧灵瞳镜,望着尊者消失的方向。
风掀起她染血的衣摆,远处传来邹云逸的呼唤。
她回头,看见他正扶着青鸾往这边走,两人眼中的担忧与惊喜交缠。
但此刻她的耳畔,只有幻灵尊者未说完的那句话在回响。
灵瞳镜的封印……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而在她识海深处,那缕蓝光里,似乎还裹着半块破碎的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