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的震动比之前更剧烈了。
灵悦被邹云逸半搂着,石屑簌簌落进她发间,耳中嗡嗡作响,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模糊。
“凰誓择主仪式即将开启!“青鸾的惊呼撞进耳中。
灵悦抬头,见那穿月白宫装的女子正踉跄着抓住廊柱,发间玉簪歪斜,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急切,“这意味着曜灵仙君的传承还未结束!“
“我不已经是曜灵之主了吗?“灵悦脱口而出。
方才与邹云逸共融鲜血封印主祭残魂时,凰火明明已认她为契,碑身的凤凰纹路都在她经脉里烙下了印记。
幻灵兽忽然轻跃至半空,蓬松的银尾扫过她肩头。
这只总爱眯眼打盹的灵兽此刻瞳孔竖成金线,爪尖点向碑身新浮现的小字:“此碑承的是上古凰族血誓,当年曜灵仙君以命封魔时,留了道后手——继承者需经三重心劫,方算真正握有破界之力。
你之前不过是唤醒了碑灵,现在才是真正的'择主'。“
灵悦喉间发紧。
她能感觉到掌心的符纹在发烫,那是方才与伪凰对抗时,曜灵之火在她手背烙下的印记。
原来所谓“继承“从不是一蹴而就,就像三百年前她学御空术,摔了三百六十五次才勉强飞离洗仙池——有些力量,总得扒层皮才能真正属于自己。
“给。“红绫突然挤到近前。
灵悦这才发现好友的裙摆还沾着伪凰腐尸的黑渍,可递来的涅槃符珠却擦得发亮,“我不知道你会面对什么,但我会等你出来。“红绫的指尖在抖,像当年在寒潭底替她挡冰锥时那样,“别忘了我们一路走来的信念——不是为了当什么上仙,是为了让那些被欺负的小仙侍,不再像我们从前那样。“
符珠触到掌心的瞬间,灵悦鼻尖发酸。
这颗珠子她认得,是红绫用攒了百年的月光石芯炼的,本说要留着给自个渡仙使劫用。
她反手握住红绫的手,发现那双手比自己还凉:“你守着阵眼,别学上次在雷泽,为了替我挡劫就往雷池里冲。“
“知道啦知道啦。“红绫抽回手,转身去替青鸾扶稳摇晃的石灯,发间银铃碎响,倒像是在应和她刻意轻快的语气。
灵悦这才想起身侧的人。
邹云逸始终没说话,玄色衣袍上的血渍已经凝成深褐,可环着她腰的手臂依旧稳当。
她抬头看他,正撞进一双沉如寒潭的眼——那潭底有星火,是当年在洗仙池替她挡雷时的星火,是忘川边说“我陪你“时的星火。
“疼吗?“她伸手碰了碰他腕间新添的抓痕。
那道伤是为替她挡伪凰尾刺留下的,此刻结着血痂,边缘泛着青。
邹云逸低头,睫毛扫过她额角未干的血珠:“当年你替我挡离火箭,后背烧出半片焦痕,也没问过我疼不疼。“他的拇指轻轻抹过她脸颊,指腹带着薄茧的粗糙触感让她鼻尖更酸,“这劫,你本不必独自承受。“
“但必须我来。“灵悦深吸一口气。
凰誓碑突然发出清鸣,金红光芒如活物般缠上她脚踝。
她能感觉到那光里有股牵引力,像要把她拽进碑身深处——那是考验开始的信号。
红绫猛地转身,银铃撞出脆响:“灵悦!“
“我知道。“灵悦握紧掌心的涅槃符珠,符珠的温热透过皮肤渗进血脉。
她看向邹云逸,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将诛邪剑横在身侧,剑身上的情契纹路泛着淡金,与她额间的无契印遥相呼应。
“等我。“她对所有人说。
凰光骤然将她吞没。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最后看见的是邹云逸的眼睛。
那双眼里没有担忧,只有她熟悉的、刻进骨髓里的坚定——就像三百年前,五百年前,无数次生死关头那样。
他的唇动了动,声音混着凰鸣钻进她耳中:“无论......“
黑暗覆上眼帘。
但灵悦知道,那未说完的话,会在她走出考验的瞬间,完整地落进她心里。
邹云逸望着那团裹着灵悦的金光,喉结动了动。
他本想再说“无论生死”,可话未出口,人已被光吞没。
指尖还残留着她发顶的温度,玄色衣袖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那道未愈的抓痕——那是方才替她挡伪凰尾刺时留下的,此刻竟跟着心跳一下下抽痛。
“云逸上仙?”红绫的声音带着鼻音,他转头,见那小仙侍正抹眼睛,银铃发饰在霞光里晃得人眼酸,“灵悦她...会不会有事?”
邹云逸伸手按住她肩头。
这姑娘总爱装得没心没肺,可此刻指节都泛着白,分明攥着那枚涅槃符珠——方才灵悦进门前塞回她手里的。
“她比我们想象中更坚韧。”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空中的光尘,“三百年前洗仙池的雷劫,五百年前忘川的黑雾,她都走过来了。”
青鸾突然跪了下去。
月白裙裾扫过满地石屑,她仰头望着逐渐平息震动的凰誓碑,眼尾泛红:“曜灵传承...竟真的重启了。”作为藏书阁守护者,她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当年曜灵仙君以命封魔时,曾在碑底刻下“若得真心承誓者,当以三劫炼魂”,而眼前这道金光,正是第三劫“神魂劫”开启的征兆。
幻灵兽忽然跳上邹云逸肩头。
银尾扫过他耳垂时,灵兽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她在与凰誓碑对话。”它眯起的金瞳映着光门,“问的是‘是否愿承’,答的是‘守曜灵千年’。”
邹云逸的指尖在身侧收紧。
他想起灵悦常说的那句话:“我们不是为了当什么上仙,是为了让小仙侍不再被欺负。”此刻光门内的她,大概正握着这份执念,去撞开最后一重劫。
灵悦踏入光门的瞬间,世界坍缩成一片混沌。
有细碎的记忆碎片在眼前飞旋:寒潭底红绫替她挡的冰锥,洗仙池边邹云逸替她接的雷,藏书阁里青鸾偷偷塞给她的《上古誓约录》,还有方才红绫递来的涅槃符珠,温度还烙在掌心。
“曜灵未亡,誓约未断。”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古旧的回音,像极了她在藏书阁翻到的《凰族秘史》里记载的,初代曜灵的声线,“你,是否愿承凰誓?”
灵悦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她想起方才红绫说“别忘了我们的信念”,想起邹云逸腕间的抓痕,想起那些被主祭残魂操控时,跪在仙宫阶下瑟瑟发抖的小仙侍——他们的眼睛,和三百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我愿承凰誓。”她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稳,“守曜灵千年不灭,护仙途众生安宁。”
话音未落,滚烫的凰火从丹田窜起。
那不是之前浮于体表的灼痛,而是彻骨的、要将神魂都烧透的热。
灵悦看见自己手背的符纹在发光,那些本是曜灵之火烙下的印记,此刻正顺着血管往眉心钻——那里有块淡金的印记,是与邹云逸的情契,此刻竟也跟着发烫,像在应和什么。
“轰——”
记忆的洪流扑面而来。
她看见初代曜灵在魔潮中挥剑,看见第二代曜灵用仙骨封阵眼,看见第三、第四代...直到最后一代曜灵,那个与主祭同归于尽的女子,在魂飞前刻下“待真心者”的血誓。
“原来...这就是破界之力的代价。”灵悦喘着气。
她的神魂被这些记忆填满,却不觉得沉重,反而像有团火在烧尽所有迷茫——原来所谓“继承”,从来不是接过一件法宝,而是接过千万年的执念,和千万年的责任。
当光门重新开启时,灵悦站在门内。
她的眼尾染着金红,那是凰火烙下的印记;背后一对凰翼缓缓展开,羽毛比之前更纯净,每根翎羽都流转着星芒,连空气都因这股力量泛起涟漪。
“我是曜灵——马灵悦。”她踏出光门,声音里带着不属于凡俗的清越,却又分明是她自己的音色。
秘境的石屑不知何时停了。霞光漫染,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红绫第一个扑过来。
她撞进灵悦怀里,银铃碎响成一片:“你、你背后的翅膀!比上次见时大了一圈!”说着又抽抽搭搭,“我就知道你行的...就知道...”
灵悦低头,看见红绫发间的银铃上还沾着伪凰的黑渍——这姑娘方才定是连清理都顾不上,就急着来等她。
她伸手揉了揉红绫发顶:“不是说好了守阵眼?怎么又跑过来?”
“我、我...青鸾说阵眼稳了!”红绫吸了吸鼻子,退后半步,却仍攥着她的衣袖不放。
邹云逸站在两步外。
他望着灵悦背后的凰翼,望着她眉心那枚彻底稳固的凰誓印记,喉结动了动,终是上前一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那里的符纹已淡去,只余下淡淡的金痕。
“疼吗?”他问,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凰翼上的光。
灵悦摇头。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忽然伸手环住他腰。
玄色衣料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
“不疼。”她贴在他心口,“我现在...终于明白曜灵的责任了。”
邹云逸的手臂缓缓环住她。
他能感觉到她背后的凰翼在轻轻颤动,像在回应他的心跳。
“我说过。”他低头,吻了吻她额角的印记,“无论你成为谁,我都在。”
青鸾不知何时已退到廊柱边。
她望着灵悦背后的凰翼,又看了看碑身上新浮现的“曜灵·马灵悦”五个大字,忽然跪下行礼:“藏书阁守印使青鸾,见过新任曜灵仙君。”
幻灵兽蹲在碑顶,甩了甩银尾:“不错,神魂劫过了,破界之力算是真正归你了。”它歪头,金瞳里泛着笑意,“不过——”
“轰!”
一声清鸣震得秘境天穹裂开道金纹。
众人抬头,只见漫天霞光中,一道古老的印记缓缓浮现——那是用凰火写就的“曜灵”二字,每一笔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却又温柔得像要护着什么。
“这是...凰族史册的印记!”青鸾的声音带着颤抖,“只有真正被认可的曜灵,才会被刻进凰族史册!”
灵悦望着那道印记,忽然想起方才传承记忆里的画面——每一代曜灵继位时,天穹都会浮现这样的印记,向六界宣告,有新的守护者诞生了。
她握紧邹云逸的手。
他的掌心有薄茧,是常年握剑留下的,此刻正微微发烫。
而在千里外的仙宫深处,一座被黑雾笼罩的阁楼里,一道身影正透过水晶球望着这一幕。
他穿着月白锦袍,面容清俊得像画里的仙人,可眼底却泛着蛇类特有的冷光。
“曜灵...终于重启了。”他轻笑一声,指尖划过水晶球表面,“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水晶球里,灵悦背后的凰翼正缓缓收拢。
而天穹上的“曜灵”二字,正随着霞光一点点沉入云里——那是史册封印完成的征兆。
月白锦袍的手忽然收紧,水晶球“咔”地裂开道细纹。
他望着裂纹里逐渐模糊的画面,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马灵悦,邹云逸...你们以为拿到传承就能赢?”
他转身走向暗阁深处,衣摆扫过满地的魔纹玉牌。
“等着吧。”他的声音混着风声,消散在黑暗里,“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