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月感受着这难得的静谧,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走到一半,姬昭月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转身快步对跟在后面的阿香交代了几句。阿香听完,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福了一福,便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去。
秦墨见她眉眼弯弯,带着几分藏不住的雀跃,不由问道:“何事这般开心?”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姬昭月冲他神秘地眨了下眼,又回到他身后,继续推着轮椅。
她这个动作做得自然又灵动,带着少女独有的娇俏。夜色下,她的眸子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仿佛盛满了细碎的银河。秦墨看得微微一怔。过去他双目失明,只能靠听觉和触觉感知她。他知道她聪慧、果决,甚至有些强势,像一株迎着风雪也要顽强生长的劲松。
可他从未“看见”过,剥去那层坚硬的伪装后,她无意中流露出的、属于这个年纪的烂漫天性,竟是这般……动人心魄。月光下,她脸上的狡黠与灵动,不似平日里沉稳冷静的王妃,反倒像个心怀小小秘密的少女。这鲜活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他像个初窥世事的少年,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失了神,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泛起一圈圈酥麻的涟漪。
姬昭月未曾留意到他的神情,她的目光落在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腕,随口说道:“我看你的手腕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可要试试你的那把佩剑?”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秦墨平静的心湖里炸开,掀起滔天巨浪。他身子猛地一僵,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我的佩剑?”他艰涩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对,”姬昭月语气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方才瞧过了,手筋已经完全愈合。这几个月将养下来,已算痊愈了。”
周遭的虫鸣与花香仿佛在这一刻尽数褪去,秦墨的世界里只剩下她那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他垂下眼,看着自己那只曾被挑断手筋的右手,指节缓缓收紧。
“我刚刚仔细看过了,虽说力道还需慢慢恢复,但提剑写字,或是耍几套简单的剑法,已是毫无问题。”
她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一个足以震动整个东洛朝堂的事实。战神秦墨,那个曾经单人一剑,能挡千军万马的定南王,他的手,好了。
秦墨心中那片早已死寂的焦土,仿佛被这句话投下了一颗火种。他以为早已熄灭的东西,在他自己都放弃之后,竟因她而有了复燃的迹象。他没有再问,可那放在扶手上,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却泄露了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他只是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无波:“好,我明日试试。”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亭中。
姬昭月将轮椅停在最佳的赏月位置,自己则随意地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下,两条腿自在地晃荡着。
“我就说我能治吧。”她仰起脸,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像个讨要夸奖的孩子,“现在就剩下你的腿了。腿的情况比手要复杂得多,经脉尽断,骨头也碎得厉害。不过嘛,也就是多花些时间和珍稀药材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女人,总是在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做着最惊世骇俗的事。秦墨心中百感交集,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姬昭月脸上的得意忽然一收,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定定地看着他。“手和腿都是外伤,只要有法子,总能治好。”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凝重,“但最麻烦的,是你体内的毒。”
毒。
这个字眼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方才温馨的氛围。
“我这些日子试了上百种方子,都只能暂时压制毒性的蔓延,却无法根除。”姬昭月眉头紧锁,这是秦墨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棘手的神情,“这毒十分霸道,像是几种奇毒糅合而成,环环相扣。想要彻底解毒,就必须知道它的配方,否则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更猛烈的反噬。你……还记得那天,是谁给你下的毒吗?”
秦墨垂下眼帘,亭外的月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他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周围静得只剩下虫鸣。
良久,他才缓缓摇头,声音低沉沙哑:“那晚我睡得正沉,只依稀察觉有人进了我的房间。我以为是柳姨,刚想开口,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痛,瞬间就失去了意识。之后的事,就全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的战神。
“不过……打晕我的那人,用的是左手。”他补充道,“那一记手刀,力道、角度、时机都精准得可怕,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一击制敌。这绝非宫中大内侍卫的路数,倒像是……江湖上顶尖的杀手。”
“左手?”姬昭月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重点,手指无意识地在石墩上敲击着,“惯用左手的高手本就不多,这倒是个有用的线索。”
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惊慌,反而冷静地分析起来,让秦墨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她似乎对江湖之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亭中气氛再次陷入凝重之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香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笑盈盈地走了过来:“王爷,王妃,夜深了,吃些点心暖暖身子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一碟是晶莹剔透,如同琉璃雕琢而成的糕点,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另一边,则是一个素雅的白瓷瓶和两只小巧的琉璃杯。
这及时的打岔,冲淡了方才的沉闷。
姬昭月像是瞬间忘了方才的烦心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献宝似的拿起那个白瓷瓶,小心翼翼地给秦墨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一股清甜又带着微酸的梅子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秦墨看着杯中澄澈的浅琥珀色液体,随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