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京城内也是瓢泼大雨。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整个黑夜都被照亮了一瞬，接着就是一阵轰鸣的雷声滚过。
符城本就浅眠，被吵醒后索性披上衣服推开房门，立于檐下观雨。
“符兄也被惊醒了？”
对面的房门“吱呀”一声也被推开，常钧睡眼惺忪，看着院子里雨瀑如注，愁道：“下这么大的雨，明儿个又该积水了。”
正当两人闲话时，院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和脚步声，听着人数众多。
两人对视一眼，符城打上伞，推开院门，便见外面的人都是禁军打扮，行色匆匆。
他上前拦住后面的一个禁卫，问道：“这么多人，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青山寺塌山了，嘉宁公主被困，快闪开，耽误了你可担当不起！”
符城脸上的神情瞬间凝滞，瞳孔骤然收缩，一手拎起他的领子，从牙关憋出几个字，“说清楚！”
这个禁卫被惊到了，结结巴巴地解释，“半个时辰前暴雨，青山寺那边山体突然大面积滑坡，山洪把上下山的路全冲毁了，有快马拼死下山传讯，说寺内房舍多有坍塌，嘉宁公主被困在里面生死不明！”
符城突然浑身无力，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他，他忙不迭地一溜烟地跑了跟上禁军。
常钧打着伞走到他身边，脸色凝重，“符兄……”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符城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常钧，我得过去一趟。”
甚至没有披上蓑衣，符城便匆匆骑马跟了上去。
常钧看着迅速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大雨如注，携着怒号的风扑在符城身上，瞬间将他浇透。
刺骨冰冷却远不及心的惊惶，青山寺、山洪、被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他心上。
他策马狂奔，雨水抽打着他的脸颊，眉尾那道浅疤在电闪雷鸣中显得尤为狰狞。
通往青山寺的大路早已被乱石和泥沙掩埋，符城停下来望了望四周和上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条更为陡峭险峻但可能尚未被完全阻断的野径。
符城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她绝不能有事！
他不敢想那样娇纵明媚的嘉宁，被山洪困在山上时会是什么样子，她会害怕吗，会受伤害吗，会被卷走吗？
每闪过一个念头，心脏就被拧紧了一分。
那双总是带着骄矜笑意的眼睛，此刻在他眼前清晰浮现，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并非是不喜欢她抗拒她，只是不愿成为她众多玩物中的一个。
那份清醒的疏离背后，是他自己都未能完全厘清的心绪，他恼她轻佻，却更恨自己对她的在意。
山势越来越陡，林木也越来越密，还要应付突如其来迎头砸下的石块，不知攀登了多久，符城终于离青山寺越来越近。
青山寺的围墙多处倒塌，偏殿也坍塌了一角，黄褐色的泥浆和断木碎石覆盖了大半个寺院。
建在高处巍峨的主殿似乎是唯一相对完好的避难所。
符城的心脏狂跳着，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径直冲向大殿，猛地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殿内人影幢幢一片混乱，弥漫着雨水、泥土和恐惧的气息。
符城粗重地喘息，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却并没有看见嘉宁的身影。
他抓住一个小沙弥问道：“嘉宁公主呢？”
小沙弥哭丧着一张脸，战战兢兢地答道：“嘉宁公主……她在路上摔了一跤，被雨水泥沙卷走了，眼下禁军都在外面搜寻……”
他耳边一翁，额头上青筋暴起，恨恨道：“这些禁军都是废物不成！”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又走出了主殿，再次铺入狂风暴雨中。
泥浆裹着石块断木和不知名的碎片往下滚滚流去，天地间混沌一片，只有时不时的闪电划破黑暗，映照着满目疮痍。
符城拽了一个正在殿侧断壁残垣中翻找的禁卫过来，厉声问道：“嘉宁公主被卷走多长时间了？是在何处怎么被卷走的？”
禁卫哆哆嗦嗦地指了严明诚的方向，“当时是严统领在公主身旁的。”
符城几步冲到那人面前，一把抓住他湿透的衣襟。
“嘉宁公主是在何处被卷走的？情形如何？快说！”符城的声音压过了风雨，眼底是骇人的赤红，急切道。
严明诚被他拽得一踉跄，一把挥开他，怒吼道：“你是何人？少来妨碍我！”
他现在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明明当时离公主那么近的距离，他却没能保护好她，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别说陛下的怒火，他自己就得先自裁谢罪。
符城死死盯住他，语速极快，“我是涧西王世子，你告诉我，我能找到公主！”
“……在寺院后边靠近悬崖角的地方，殿下本是和我们一起撤向高处，忽然被绊了一下，泥水裹着石头树木突然就冲下来，天太黑了，只来得及看见混乱里有人被卷进去，嘉宁公主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他指向寺院后方那片区域，“就在那边，那一侧我们都找疯了，可雨太大了，泥浆太厚太滑了，根本找不见嘉宁公主被卷到了哪里。”
符城未等他最后一个字落下，转身就朝着他指的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嘉宁！”
他大声喊着她，声音却瞬间被雷雨吞没。
他顺着泥流冲刷的纹理和残留痕迹，判断着最可能的轨迹。
焦灼像火焰灼烧着肺腑，每一秒的流逝都让他心惊胆战。
“嘉宁，你在哪？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成珺！”
他打听了嘉宁的大名，却一直没有这样叫过她，没想到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山洪冲击力强，嘉宁应当是被冲到后崖壁的位置，而且平坦的山体容易被持续冲刷，若是她足够聪明，应当会选择有巨石的地方躲避。
他一边搜寻一边喊着，“成珺！成珺！”
“我在这里！”
一个微弱的声音透过雨幕传到了耳中，他恍惚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反应过来后猛地停止脚步，心脏涌出一阵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