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街,街尾有一小院。
将军府被抄没后,姚氏就用所剩不多的银钱买下了这小院。
院中一应陈设不能和从前的将军府相比,但总归让母子二人有了容身之处。
自打他们搬过来之后,不管是亲朋还是好友,始终无一人踏足。
不可谓是树倒猢狲散。
这日晌午,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厮在院门口耷拉着脑袋,和往日里一样,一副要打瞌睡的模样。
突然,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看到马车上面标的“沈”字,其中一个小厮忙起身朝着院内跑去。
一路跑,一路高声喊着。
“夫人,二公子,永宁侯府来人了!”
正在院中做针线活的姚氏,闻声后手心轻颤,细长的银针扎进指尖,鲜红的血珠涌出后,如红梅般慢慢晕染开来。
“夫人,您没事吧?”
曹嬷嬷见状,忙将做了一半的外袍接了过去。
“无碍。”
姚氏说着,已起身朝着里院走去。
“永宁侯府来人定是为了修儿,我得让他出来见客。”
一路行至西厢房,往日里紧闭的屋门,这会却敞开着。
傅砚修坐在轮椅上,被魏青从廊下推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袍,显得瘦削而苍白,脸颊上没什么血色,只浓眉下的一双暗色的眼眸,黑白分明。
“修儿。”
见着儿子这副模样,姚氏一开口便想落泪。
又恐他伤怀,姚氏唇角扯出一抹笑:“永宁侯府来人了,你快随我去前厅见客吧。”
傅砚修抬手,从魏青手中拿过锦盒。
“不必去了,母亲替我将阿……沈家大姑娘的庚贴和婚书送还便是。”
“修儿。”姚氏开口,眼底满是心疼:“你见都还没见,怎知侯府就是来退亲的?”
傅砚修眸光稍暗,眼底染上抹自嘲。
“出事一月有余,侯府的人连面都没露过,如今上门,除了退亲又能所为何事。”
“退了也好,我这般模样,本就不该拖累旁人。”
将锦盒交与姚氏后,傅砚修不再言语,转身进屋。
前院。
姚氏到时,袁氏身边伺候的钱嬷嬷正挑挑拣拣。
说茶是陈茶,不够新鲜,糕点也不是当下最时兴的口味。
姚氏眼底划过些许的不虞,转瞬即逝后又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要不说嬷嬷是跟在侯夫人身边走动的呢,这御赐的贡茶,竟是入不得你老人家的眼了。”
姚氏说完,无视钱嬷嬷有些许僵硬的脸色,紧跟着道:“侯爷和我儿虽然遭难,但圣上仁慈,将军府的物件还是留下来些许的,嬷嬷若是觉得这茶水点心都不合心意,便请回吧。”
话已经说到这儿,钱嬷嬷自然不会再兜圈子,直接道明来意。
“我今日前来,是受我家侯爷和夫人所托,取回我家姑娘的婚书,此后,侯府和傅家的亲事就算是退了。”
“曹嬷嬷,把婚书给她。”
姚氏也不啰嗦,说完就要送客。
钱嬷嬷却道:“夫人也不必恼,以二公子如今的情形,任换了谁,也不会将女儿嫁过来,不过侯爷说了,亲家做不成,两家交情还在,夫人日后若是遇到了难处,只管开口。”
“我呸!”
姚氏双手叉腰,顾不得这些年贵夫人的礼仪教养,对着钱嬷嬷直接大声骂了起来。
“将军府就算没了,我也是正经的当家夫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你们瞧不上我儿如今的模样,巴巴的上门退亲,我告诉你,你们早晚有一天要后悔!”
骂过还不算完,姚氏眼睛一瞟,拿着簸箕就将钱嬷嬷往外赶,惹得她连连惊叫。
将人赶出去后,姚氏心中那口郁结之气才算是松快了些。
曹嬷嬷轻拍着她的后背,心疼道:夫人受委屈了,若放在从前,哪会受这等腌臜货的气。”
姚氏深吸一口气,想到儿子,心情又低落下来。
“我受点闲气没什么,就怕修儿……”
“他与沈家丫头是打小就定下的亲事,两人之间是有情意的,若不是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本该在今年年冬完婚的。”
眼见她说着说着又要落泪,曹嬷嬷忙劝慰道:“夫人别伤怀,咱们二公子是个有福的,将军和……大公子在天有灵也会护着,定能捱过这一关的。”
“我如今也不想别的了,只盼着修儿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
裳梨院。
沈裳梨被关了三日,也绝食了三日。
这日午时刚过,霁蓝突然挑帘,说二姑娘来了。
沈裳梨歪在榻上,闻言懒懒的抬眸,就见一女子缓缓从外面走进来。
着一身月白色云丝长裙,薄雾紫色烟纱的外裳,头发挽在脑后,发间插着一支兰花簪子。
“见过长姐。”
沈裳绾开口,声音绵软,眉目流盼间自有一股楚楚动人的气质在其间。
可真是个美人。
还是个颇有心机的美人。
否则,也不会凭着侯庶女的出身,嫁入国公府。
沈裳梨在心中感慨自己这个便宜妹妹好手段时,沈裳绾也在暗暗打量她。
今早嫡母突然找她,让她来做嫡姐的说客,听到这话时,她是有些惊讶的。
以她往日里对嫡姐的了解,父亲要她与傅家二郎退婚,嫡姐心中就算对那傅二公子留有情意,也不会忤逆了父亲母亲的意愿。
可如今,她非但没有乖顺的同意,反而闹起了绝食。
这太不像她的行事风格了。
沈裳绾坐下,看着沈裳梨道:“母亲如今整日以泪洗面,姐姐难道就不担心吗?”
沈裳梨挑了挑眉尾,浅声开口:“担心啊,可我又出不去。”
“不若辛苦妹妹,替我在母亲跟前尽孝,既全了你我的姐妹之情,也全了妹妹的一片孝心。”
沈裳绾怔住,一双秀目定定地仿佛凝固了一般。
见她这般,沈裳梨轻笑了一声。
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纵使有些小心思,也做不到不喜形于色。
“妹妹,你今日若是来替母亲当说客的,现在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和傅砚修退婚。”
沈裳绾:“姐姐一向孝顺,这次为为何一定要忤逆父亲母亲?”
“傅家是忠良之后,傅大将军也是遭人构陷才会遭此横祸,日后定有沉冤得雪的一天,我不能和傅砚修退亲,至少现在不能。”
沈裳绾眼睫微垂:“可父亲前日已让钱嬷嬷将你的庚贴和婚书取回。”
“我听姨娘说,父亲有意让你和定安侯府的四公子结亲。”
原书中,定安侯府的四公子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后院妾室通房成群。
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削了头发做姑子。
沈裳梨猛的从榻上坐起来,拉住沈裳绾的手。
“好妹妹,你一向聪慧,就帮姐姐这一回。”
沈裳绾抬眸:“长姐是想让我帮你逃出去?”
沈裳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