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程悠站在龙之潜公寓的落地镜前，反复调整着藏青色连衣裙的领口。
今天是她第一次以“女友”身份见龙之潜的父母，紧张得手指微微发抖。
“很美。”龙之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他今天穿了一身正式的深灰色西装，衬衫领口挺括，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雪松古龙水香气。
程悠转身面对他：“你父亲真的不介意我...离过婚？”
龙之潜捧起她的脸：“他更在意的是我四十一岁才第一次带女友回家。”
拇指轻轻抚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昨晚没睡好？”
程悠摇摇头，自从三天前那个书房里的吻后，她和龙之潜的关系正式确立，但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各自的卧室——不是没有冲动，而是都想给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一个郑重的开始。
“礼物准备好了吗？”程悠看向茶几上精心包装的茶叶和丝巾。
“都齐了。”龙之潜帮她拿起外套，“别紧张，我父母不吃人。”
车子驶向城西的高档住宅区，程悠的紧张随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景色而加剧，她早知道龙之潜家世不凡，但当车子通过武警站岗的大门，驶入省领导居住的小区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瞥见程悠苍白的脸色，安慰道，“别担心，你把他当成一个爱养花的老头。”
到家门一开，程悠闻到一阵淡雅的茶香，龙振国亲自站在门口迎接，比上次见面时多了几分居家气息——深蓝色中山装换成了舒适的棉麻衬衫，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丝毫未减。
“程老师，欢迎。”龙振国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却不失礼貌地打量着她。
“龙伯伯好。”
程悠恭敬地递上礼物，“一点心意。”
龙振国接过礼物，嘴角微扬：“客气了，之潜母亲在厨房，一直念叨着想见你。”
龙之潜自然地牵起程悠的手，领她走进宽敞的客厅，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实木地板上，映出温暖的光晕。
程悠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年轻的龙振国身着警服，身旁是一位温婉美丽的女子，中间是少年时代的龙之潜，严肃的表情与现在如出一辙。
“程悠来了？”一位系着围裙的妇人从厨房快步走出，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龙母比照片上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但眉眼间的温柔更甚，与龙之潜如出一辙的杏眼含着笑意。
“阿姨好。”程悠赶忙上前。
“哎哟，比照片上还漂亮！”龙母热情地拉住她的手，“之潜从小就不爱说话，我还担心他再也找不到对象呢！”
“妈...”龙之潜无奈地抗议，耳尖微微发红。
龙母不由分说地拉着程悠往厨房走：“来，帮我尝尝汤的咸淡，之潜说你喜欢清淡的，我特意少放了盐。”
程悠被龙母的热情感染，紧张的情绪渐渐舒缓，厨房里，砂锅冒着热气，案板上是切到一半的青菜，一切都温馨而家常，完全不像高官家的排场。
“阿姨，需要我帮忙吗？”程悠主动请缨。
“不用不用，”龙母摆摆手，“你去客厅坐着就好，之潜他爸虽然看着严肃，其实人很好相处的。”
程悠还是坚持留下来帮忙择菜，龙母一边翻炒锅里的食材，一边似不经意地问：“你父亲是教育局的程副局长？”
“嗯。”程悠点头，“不过快退休了。”
“我们见过几次，”龙母往锅里加了点水，“很正直的一个人。”
程悠敏锐地捕捉到龙母话中的试探，但对方很快转移了话题：“之潜说你研究唐代女性历史？那孩子从小就喜欢历史，偏偏学了理科。”
“他的金属模型做得太棒了！”程悠由衷赞叹。
龙母眼睛一亮：“你见过他的收藏了？他从不给人看的！”
她压低声音，“看来我儿子真的很喜欢你。”
午餐比程悠想象的轻松许多，龙振国虽然话不多，但偶尔问起她的研究，竟然能提出专业的问题；龙母则不断给她夹菜，很快就堆满了她的碗。
“程老师，”酒过三巡，龙振国突然正色道，“关于你和之潜的事，我有些话想说。”
程悠放下筷子，心跳加速，龙之潜在桌下握紧了她的手。
“我调查过你的背景。”龙振国直言不讳，“包括你和章承煦的婚姻始末。”
“爸！”龙之潜皱眉。
龙振国抬手示意儿子稍安勿躁：“这是我的职责，作为父亲，我必须确认接近我儿子的人是否值得信任。”
程悠的掌心沁出冷汗，但她强迫自己直视龙振国的眼睛：“我理解。”
“调查结果让我很满意。”龙振国严肃的表情稍稍缓和，“你在那段婚姻中完全是受害者，而且表现得很勇敢。”
他举起酒杯，“热烈欢迎加入我们家!”
程悠惊讶地看向龙之潜，后者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龙母已经喜滋滋地跑去拿相册，准备给程悠看龙之潜小时候的照片。
午餐后，龙振国把龙之潜叫到书房谈事，龙母则拉着程悠在阳台上喝茶。
“别介意老头子那套调查，”龙母给程悠倒了杯菊花茶，他职业病当年之潜前妻进门，他死活不同意，说人家基因不好，骨子里坏，但之潜坚持，他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龙母叹了口气：“那丫头追得紧，又长得漂亮，之潜没什么感情经验...”她压低声音，“其实结婚半年就过不下去了，那丫头嫌之潜太闷，整天泡实验室，离婚时闹得很难看，要了一大笔钱。”
程悠想起庄欣月说龙之潜“性冷淡”的恶毒话语，不禁为龙之潜感到心疼。
“那之后，之潜就再也不谈感情了。”龙母拍拍程悠的手，“直到遇见你，他提起你时，眼睛里全都是光。”
程悠心头一热，正想说什么，书房门突然打开，龙之潜和父亲走了出来，两人表情都很严肃。
“怎么了？”程悠起身问道。
龙之潜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工作上的事。”但程悠注意到他眼神闪烁，显然有所隐瞒。
返程的车上，龙之潜比来时沉默许多，程悠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吗？”龙之潜犹豫了一下：“剑桥大学来了个访问邀请，莫妮卡·威尔逊教授想请你去英国研究唐代女医与欧洲修女医术交流。”
程悠瞪大眼睛：“真的？莫妮卡教授是我最崇拜的学者之一！”
随即又疑惑道，“但这不应该是好消息吗？为什么你...”
“威尔逊家族和我们家有些...过节。”龙之潜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二战期间，我祖父和威尔逊教授的祖父在缅甸有过冲突，具体细节父亲不肯多说，但足以让他反对你去剑桥。”
程悠一时语塞，历史恩怨影响现代学术合作？
“你怎么想？”龙之潜轻声问。
程悠沉思片刻：“学术归学术，如果邀请是真的，我想去。”
她看向龙之潜，“但这会影响我们吗？”
龙之潜将车停在路边，转身面对她：“程悠，我不会让任何事阻碍你的发展，如果你想去，我全力支持。”
“即使你父亲反对？”
“尤其是他反对。”龙之潜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这句话让程悠看到了龙之潜与父亲对抗的影子——那个坚持选择科研而非从政的叛逆学者。
“先别急着决定，”龙之潜重新发动车子，“下周威尔逊教授会来中国参加学术会议，你可以当面和她谈谈。”
回到家，龙之潜接到实验室电话，需要立即赶去处理，程悠独自在书房整理资料，思考着剑桥邀请的事。
她打开电脑查看邮件，果然有一封来自莫妮卡·威尔逊的正式邀请函，提供为期一年的访问学者职位。
正当她仔细阅读邮件时，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程女士吗？”
一个男声传来，“我是省检察院的小李，龙副高官让我送份资料给您。”
程悠疑惑地下楼，在小区门口见到一个穿制服的年轻人，对方递给她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龙副高官说，请您务必亲自过目。”
回到书房，程悠拆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份关于章承煦案件的补充调查材料。
她翻到最后一页，一张照片滑落出来——
章承煦和白素心在某个私人会所，与一位银发外国女性交谈甚欢，照片角落的时间显示是在程悠发现丈夫出轨前三个月。
程悠的手开始发抖。
那位银发女性虽然只拍到侧脸，但特征鲜明——高挺的鼻梁，锐利的蓝眼睛，与莫妮卡·威尔逊教授官网上的照片如出一辙，文件最后一页是调查结论：
“章承煦与威尔逊女士有商业往来，疑似利用程悠父亲在教育系统的影响力为威尔逊家族在华教育投资铺路。”
程悠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剑桥邀请突然变得可疑起来——是纯粹的学术认可，还是另有所图？龙振国给她看这些，是在警告她不要重蹈覆辙吗？
她立即拨通龙之潜的电话，却转入了语音信箱，正当她犹豫是否该联系龙振国问清楚时，门铃响了。
监控屏幕上，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站在门外——庄欣月。
程悠的第一反应是报警，但庄欣月似乎料到这点，举起一张纸贴在摄像头上：“我知道威尔逊的事。开门，我有证据。”
犹豫再三，程悠还是开了门。庄欣月比上次见面憔悴了许多，名牌套装换成了普通的牛仔裤和T恤，但眼神中的锐利不减。
“保释期间私自接触案件相关人员，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程悠挡在门口，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庄欣月冷笑：“比起我要说的事，那点后果算什么？”
她压低声音，“你以为威尔逊邀请你是看中你的学术能力？太天真了。”程悠心跳加速：“你知道什么？”
“章承煦和威尔逊的合作是我父亲牵线的。”
庄欣月直视程悠的眼睛，“他们看中的从来不是你，而是你父亲在教育系统的人脉。”
程悠强装镇定：“这与我何干？我已经离婚了。”
“离婚不意味着切断联系。”庄欣月递给她一个U盘，“这里面有章承煦和威尔逊的邮件往来，他们见龙潜对你有意思，计划利用你接近获取他实验室仿生材料技术。”
程悠没有接U盘：“凭什么认为我会任他们利用?”
庄欣月的表情复杂起来：“原因我不是很清楚。”她将U盘放在玄关柜上，“威尔逊家族和我父亲，没一个是干净的。”
庄欣月离开后，程悠立刻联系了龙振国，将U盘内容和庄欣月的来访一五一十地汇报了，龙振国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等我派人来取证据，在此之前，不要联系任何人，包括之潜。”
程悠坐在沙发上，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庄欣月说的是真的，那么剑桥邀请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如果是假的，也可能是庄欣月报复龙家的手段。
无论如何，她都陷入了两难境地——告诉龙之潜，可能影响案件调查；不告诉，又像是有所隐瞒。
傍晚，龙之潜终于回家，看起来疲惫但满足：
“实验有了突破性进展。”他吻了吻程悠的额头，“想我了吗？”
程悠勉强笑了笑：“嗯，可喜可贺!”
龙之潜脱下外套，“威尔逊教授发邮件说想参观我们实验室，正好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程悠的心一沉：“她...要来中国？”
“下周。”龙之潜走进厨房倒水，“说起来，你考虑得怎么样？剑桥邀请的事。”
程悠不知如何回答，她既不能透露龙振国的调查，又不想对龙之潜撒谎。
正在犹豫时，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是两名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出示证件后要求单独与程悠谈话。
龙之潜疑惑地看着他们：“什么事？”
“例行调查取证。”其中一人公事公办地说，“关于庄欣月保释期间的行为。”
程悠跟着他们来到小区会客室，其中一人正是上午送文件的小李。
“程女士，”小李严肃地说，“龙副高官已经将情况上报，上级决定对威尔逊实施监控，希望您能配合。”
“怎么配合？”
“假装接受邀请，引蛇出洞。”
程悠瞪大眼睛：“你们要我...当诱饵？”
“只是表面配合。”
小李解释，“我们会全程保护您的安全，重点是摸清威尔逊与章承煦的真实关系，以及他们针对龙工技术的具体计划。”
回到公寓，龙之潜明显察觉到了异常：“怎么回事？”
程悠决定部分坦白：“庄欣月今天来过，说了一些关于威尔逊教授的事...我联系了你父亲。”
龙之潜的表情瞬间凝重：“什么情况？”
“还不确定。”程悠握住他的手，“但你父亲建议我们暂时不要与威尔逊教授接触。”
龙之潜沉思片刻，突然起身去书房拿了一个文件夹：“看看这个。”
文件夹里是一份专利申请书，《基于唐代失传工艺的仿生材料制备方法》，申请人赫然是龙之潜和程悠的名字。
“这是...?”
“我们合作的论文衍生出的技术。”龙之潜解释道，“你在研究唐代女医时发现的那份金属处理配方，与现代仿生材料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程悠震惊地翻阅文件，她确实在研究中偶然发现过一份唐代工匠记录的特殊金属处理工艺，但从未想过能应用于现代科技。
“威尔逊家族的企业核心就是仿生材料。”龙之潜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她接近你真的别有用心...”
“那我们怎么办？”程悠问。
龙之潜的眼神变得坚定：“将计就计，既然他们想窃取技术，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技术’。““什么意思？”
“假配方，真陷阱。”龙之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他们自投罗网。”
夜深了，程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龙之潜的计划大胆而危险，但或许是揭开真相的唯一途径。
她拿起手机，给苏妍发了条消息：
“下周有空吗？可能需要你帮忙演场戏。”
放下手机，程悠走到窗前，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三个月前，她因被丈夫的背叛认识龙之潜，现在又卷入了一场国际商业间谍战。
命运有时就是如此讽刺，书房的门缝透出一线光亮，龙之潜还在工作。
程悠轻轻推开门，看到他正专注地调整一个精巧的金属装置，侧脸在台灯下棱角分明。
“还没睡？”龙之潜头也不抬地问。
程悠走到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肩膀：“在想我们的'陷阱’。”龙之潜放下工具，转身将她拉入怀中：“害怕吗？”
“有一点。”
程悠诚实地说：
“但更多的是...兴奋，像在参与一场历史重现。”
龙之潜轻笑：“不愧是学历史的。”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程悠仰头看他：“我们是不是该告诉你父亲我们的计划？”
“明天。”龙之潜说，“今晚，我只想这样抱着你。”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风暴即将来临前的宁静，格外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