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玮不急不缓地将衣襟上的灰尘掸掉,动作优雅得与粗布衣衫格格不入。
他指尖在锁骨处轻轻一旋,那抹嫣红便消失无踪,只余素帕上一痕淡淡的红。
“姑娘看玉的眼光极好。“
他忽然开口,声音如清泉漱玉,指尖虚点那枚双鱼佩,
“只是这枚更适合你。“
穆南嘉这才惊觉自己竟盯着他失了神。
她匆忙移开视线,却见那玉佩在他指尖转了个圈,在暮色中泛出奇异的流光——
分明是块价值连城的古玉,却被随意摆在路边摊上。
“这...“
“魏某不才,略通相玉之术。“
他眼尾朱砂痣在夕阳下如一滴血泪,
“姑娘命格特殊,寻常物件压不住。“
曲墨在水镜前猛地站起身,鎏金眸中燃起怒火。
那分明是昆仑巅上的镇魂玉,怎会...
夏若星突然扯了扯穆南嘉的衣袖:
“姐姐,这个叔叔的眼睛...“小丫头困惑地眨眼,
“一会儿金一会儿黑的...“
魏玮闻言轻笑,俯身时一缕乌发垂落,发梢竟泛着淡淡的银光:
“小妹妹看错了。“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把奶油花生,
“要尝尝吗?“
穆南嘉突然按住夏若星的手。
穆南嘉的指尖悬在魏玮腕间三寸,突然如触电般僵住。
绷带松脱处,狰狞的剑伤泛着鎏金光晕——
那分明不是普通摔伤!
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却诡异地不见半点血迹,反而凝结着晶莹的冰霜。
“姑娘这般关心魏某...“
他忽然倾身,带着松木清香的气息拂过她耳畔,
“莫非是...“
穆南嘉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玉石摊子。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对一个相识不过三日的陌生人动了恻隐之心。
更荒唐的是,此刻他眼尾那颗朱砂痣灼得她心头发烫。
“谁关心你!“
她抓起双鱼佩掷下几枚铜钱,
“我只不过是...“
穆南嘉的指尖微微发颤,那朵银线优昙花在暮色中泛着熟悉的光晕。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梦中总有人用这花纹的帕子,包着一朵随处可见的野花,满怀欣喜的送给她。
“莳郁...?“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魏玮缠着绷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
她随即自嘲地摇摇头。
怎么可能呢?眼前这人是人,又不是她在水舍里看到的小狐狸......
穆南嘉的目光掠过魏玮颈间若隐若现的龙鳞纹路,喉头发紧。
“姑娘认错人了。“
魏玮轻笑,眼尾朱砂痣随着笑意微动,
“魏某不过是个......“
他忽然凑近,绷带下的手指堪堪擦过她手腕,
“爱穿绣花衣裳的车夫罢了。“
远处传来夏若星惊喜的呼喊:
“姐姐,你快看!“
逆光中,双鱼佩折射的金芒刺痛了穆南嘉的眼睛。
刹那间,双鱼佩迸发出刺目金芒。
穆南嘉眼前浮现出漫天大雪中,有人跪在昆仑巅以血饲玉的场景——
玄铁锁链穿透那人琵琶骨,鎏金血液顺着锁链滴落在玉佩上,凝成双鱼的眼睛。
“当心!“
魏玮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粗布衣袖滑落间,他小臂内侧的优昙花纹身骤然亮起鎏金光晕,与双鱼佩上的流光交相辉映。
一辆满载米袋的木板堪堪擦过穆南嘉的衣角,车轱辘将青石板碾出刺耳的声响。
她踉跄站稳时,鼻尖还缠着魏玮袖间松木混着草药的清苦气息。
“多谢。“
穆南嘉猛地抽手,腕间却已烙了道鎏金细痕。
那金痕渗进皮肤便消失无踪,只留下薄荷般的凉意。
她拉起夏若星转身欲走——
“姑娘留步。“
魏玮腕间绷带无声沁出血色金斑,滴落处青砖缝里倏地绽出三两点血色沙华,
“魏某与姑娘...“
他眼尾朱砂痣在逆色里灼灼一跳,
“有缘结个知交可好?“
穆南嘉脚步顿住。
逆光望去,光影交错间,她看见魏玮垂落的发尾正褪成银白。
“随你。“
她将夏若星往身后藏了藏,声音浸透了夏日的闷热。
魏玮唇边噙着笑,袖口一翻变出个油纸包。
纸页掀开的刹那,奶油花生的甜香混着昆仑雪气扑面而来,惊得夏若星拽住穆南嘉的衣袖直晃:
“姐姐快看!哥哥的鬓角结霜了!“
他向前踏出半步,粗布麻衣扫过青石板,恰好在烈日下圈出一片阴凉。
这个距离精妙得令人心惊——
既不会让穆南嘉感到冒犯,却又恰好挡住如日中天的烈阳。
他挑眉看向穆南嘉,眼神里有一种穆南嘉看不懂的思绪流转。
“我姓穆,“
她忽然展颜一笑,晨风拂起鬓边碎发,
“爱慕虚荣的慕。“
指尖轻点魏玮手中铜钱,
“这位公子可要当心,我眼神好着呢,倘若叫我瞧出什么破绽...“
铜钱“叮“地弹起,在空中翻出鎏金光弧。
“定要骗得你倾家荡产。“
魏玮接住坠落的铜钱,掌心优昙花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他忽然俯身,将铜钱系在夏若星腕间红绳上:
“那穆姑娘可要快些识破。“
微燥的风中,他眼尾朱砂痣艳得惊心,
“毕竟魏某最擅长的...“
他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
“就是帮骗子数钱。“
“……”
她见过傻的,没见过那么傻的,还上赶着给人数钱。
“南嘉?囡囡!“
巷子口突然传来清亮的女声。夏若星像只撒欢的兔子般蹿出去,腕间铜钱撞出清越的声响:
“阿娘!阿爹!“
穆南嘉趁机旋身,粗布鞋底碾过地上未化的冰晶。
她快步迎向挺着孕肚的沈翠云,却听见身后魏玮的一声低笑。
沈翠云狐疑地打量着魏玮:
“这位是...?“
“卖花生的。“
穆南嘉不动声色挡住她的视线,从荷包取出道朱砂符箓。
符纸边缘还沾着鎏金粉末——分明是方才从魏玮绷带上蹭来的。
“不是说好在家等......“
沈翠云话音未落,穆南嘉已经将符纸塞进她衣襟:
“翠云姐放心,昨儿特意去城隍庙求的平安符,你一个她一个,准保平安。“
她余光瞥见魏玮退入树荫的身影,鬓角银丝在暗处格外刺目,
“翠云姐且安心。“
穆南嘉凑近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
“昨儿特意去城隍庙求的平安符,很灵的,你和星星各戴一个...“
她余光瞥见魏玮转过身时,那双琥珀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懊恼,不过转瞬即逝,
“若还镇不住某些装神弄鬼的...“
识海内水舍廊下的铜铃无风自动,惊得曲墨手中茶盏“咔“地裂开道缝。
“啊嚏!”
远在识海之中的曲墨猛地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嘟囔着:
“谁在骂我!肯定是那白毛狐狸!”
穆南嘉的手轻轻搭上沈翠云的肩膀,指尖在对方质朴的翠绿外衣上停留片刻后,顺着脊背滑至后腰。
那动作自然地滑向对方后腰,指腹隔着布料精准找到酸胀的穴位,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既不会惊动腹中胎儿,又能缓解孕妇的腰背酸痛。
掌心温热隔着衣料传来,拇指精准按在腰眼穴位,力道不轻不重地揉着。
“月份大了腰最受罪。“
她声音放得极轻,手上动作却不停。
“翠云姐且宽心,“
她凑近沈翠云耳畔,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有我在,囡囡定会平安无事。“
“南嘉......“
沈翠云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周围看似闲逛实则眼观六路的陌生人。
她注意到穆南嘉按在她腰上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欸?铁柱哥呢?“
穆南嘉突然提高声调,声音脆生生的像打翻了一碟青梅,
“怎么不见他人影?他放心你一个人乱跑吗?“
她故意朝人群里张望,
“刚我还听见星星叫他来着......“
话音未落,一个粗布褂子被汗水浸透大半的壮实汉子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捧着油纸包,老远就飘来酸梅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