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不信你(1 / 1)

紫虬一年前得知要抄斩丞相府的消息后便让白筠若去京都查探,待他马不停蹄的赶到京都时离丞相府抄斩已过去一月有余。

相府被封,其间问起百姓此案细节皆是缄默不言。

正无头绪时,飞信使传回凤凰江的消息,他心中有些猜测,未防错过丞相府幸存者,返程途中边走边问,打听消息。

就这样在路上耽搁近一年,却没想到,这个在半山腰遇见的姑娘竟是兜兜转转找寻许久都了无音信的人。

云祈听完白筠若的话,嘴角勾了抹自嘲的笑。

若不是被逼无奈,没人谁愿意这样胆战心惊的活着。

另一头,紫虬手中捧了个木匣从屋中走出来,待到桌边后将匣子递给云祈。

“打开看看”

云祈狐疑接过,打开后,只见团团丝绸锦布之上,一枚玉制剔透,上等的玻璃种翡翠玉镞放置其中。

而真正让云祈怔住的,是这匣中之物竟与自己身上带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云祈拿出匣中的箭镞,又赶忙从荷包中翻出自己的,两相对比,分毫不差,是出自一人之手的两个物件儿!

她双手攥紧两枚玉质箭镞,急切又茫然地看向身边的紫虬。

这箭镞自有记忆以来就被爷爷时常拿在手中把玩,也是她身上唯一一件爷爷的遗物,但她不知还有枚一模一样的。

“此物出自我手,你那枚也是我赠予你爷爷的,你或听他提起过我,我叫紫虬”

说不震惊是假的,云祈在外漂泊一年,受尽了世间的人情冷暖,跌跌撞撞行至此地竟遇见了爷爷时常提及的至交好友。

感慨后,云祈脸上惊讶激动之色微顿,垂下头低声道:“云氏已被抄了满门,爷爷也早已亡故,你想与他说的那些话,他再也听不到了”说得平淡,情绪不见起伏,但泪水却顺着眼角滚滚而下,砸落在拿着箭镞的手背上。

紫虬眸光暗沉,心中隐隐作痛。年近七旬的老人也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孩子,这一路你吃不少苦吧!”紫虬微微弯腰,布满褶皱的手轻轻抚了抚云祈发顶。

云祈咬紧下唇,使劲摇了摇头,却忍不住哽咽出声。

不是不委屈,不害怕,只是必须坚强,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见云祈故作坚强的模样,紫虬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痛心。

“今后迦兰山就是你的家,紫虬爷爷和小白就是你的家人,孩子,从此以后你不必踽踽独行,在外奔波”

云祈心头一暖,这是离家后她收到为数不多的善意。

抬手擦掉眼泪,整理情绪后道:“谢谢紫虬爷爷,这次能碰巧遇上你,和你说说话就很好了,但我要去北戎,不会留在这儿。”

“北戎?你去北戎作甚?”被云祈搀扶着坐在石凳上,紫虬蹙眉问。

旁边一直没有声响的白筠若也是眸光一凌。

“朝中说我爷爷勾结北戎,意欲叛国,我绝不信爷爷会是那样的人,所以我要去北戎,查清背后栽赃诬告之人,还爷爷、云家一个清白”

“糊涂啊!”紫虬痛声道:“你可知北戎牙帐具体位置?北戎各部族生长在草原,天性粗犷,野蛮人不计其数,你个半大的小姑娘,能否活着找到牙帐都未可知,更别说探及这等大事。

“我亦不信云兄会做此事,可朝堂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你爷爷这案子……也不是轻易便可道个明白的”

云祈几乎是一刹便把握到了紫虬话中的意思,猛地抬眼看去:“什么意思?”

紫虬叹了口气,道:“你年岁尚轻,家人疼爱,知事甚少,所以不了解也没听过诡谲的朝堂之事。

你爷爷乃是前朝重臣,身居相位,且行事作风深得民心。凤邑国君如今根基已稳,正是揽政收权的时候,最大的障碍自然就是他。

便是没这桩案子,国君也不会留着你爷爷,只不过恰有人拿出了这桩罪名,又有些证据,国君不论真或假,只来了个顺水推舟”

紫虬权衡之下,道出了些曾查到的,当年关于云丞相一案确实是个糊涂案子,草草定案,草草结案。深究起来疑点重重,倒是不难发现背后有人暗箱操作。

他不希望云祈纠结于此,从而陷入泥泞深渊。

听完紫虬的话,云祈半晌没反应过来,眼底渐渐漫上无助地茫然:“凤邑,国君?”出口的声音都在作颤。

凤邑国君,她叫了十几年舅父的人!

“以你之言,无论有无反叛之事爷爷都会被自己用心辅佐的国君戕害,是吗?”几字出口,脸上已满是热泪。

难怪,难怪母亲信中说早见端倪,她竟傻到现在才解其中之义。

紧攥的拳头和猩红的双眼昭示着她此刻心中的恨,恨不能将那人寸寸撕碎。

“云祈,那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岂是好坐的!”紫虬言尽于此,在他看来,老友并非全然不知晓今日的后果,只不过他太过相信自己亲手扶上位的那位国君。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啊!”云祈怒极,嗤笑道,握起的手砸在石桌上,桌面微微震颤。

想起当初自己一口一个‘舅父’的叫凤邑国君,云祈就觉得自己蠢笨如猪,她怎就将母亲叮嘱的“离沈慎远点”的话抛之脑后了呢!甚至不止一次的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舅父。

便是当初他下旨抄了云家,她想的也是舅父定是迫于无奈,受奸人挑唆,却不曾想,他竟会是幕后推手,就为了权利、江山,杀害恩师、妹妹一家。

最是无情帝王家,幼时总抱着她上街玩闹的舅父,血竟比死人的还冷。

起初的茫然、愤怒、怨怼,到最后只剩下了对自己无知的嘲讽。

她确年幼,所以不懂权势就如此重要?大得过师生之谊,兄妹之情?

从前唏嘘话本中父母兄弟反目成仇的戏码,不想其中所讲如此真实,利欲真的可以让人踩着亲人的骨血向上爬。

云祈自觉失态,再难将自己更不堪的一面现于人前,蓦然起身离去。

她需要宣泄和冷静,也要仔细想想自己该何去何从。

紫虬见云祈跑出门也是慌忙起身,猛然站起的身体却是摇曳了下,白筠若赶紧起身搀扶住,一脸担忧:“师父!您的身体?”

“无碍”说着抽回自己的胳膊:“你去,去将人带回来,她不能去北戎,更不能回京都!”

“可今日所言,岂非让她更恨?她真会甘心留下?”

世人皆知,当年风光无两的安阳公主沈宛亦,在胞兄自尽后下嫁给了丞相府嫡子云岑,而当今凤邑国君,是安阳公主同父异母的兄长,也就是云祈的舅父。

紫虬捂着心口坐下,轻声答:“不说清楚她势必会去北戎探查真相,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活不下来的!”

“你拿上丞相一案查出的线索去告诉她,当年事实究竟如何我们可以帮她查,务必将人留下”

“是”白筠若应声离开。

这一年飞信使从未间断调查,但可用线索几乎被抹灭地一干二净,凤邑国君敢如此对待开国功臣,必是有十全的把握。

而他们想要查清当年一案,绝非易事!

凤邑建国不过几十载,如今却能一跃成为整个离原大陆最强盛富庶的国家,皆是因身为国君一脉的沈氏处事之雷霆手段。

无论是凤邑的开国国君,举一县兵力在乱世中拼杀出一个国家,还是现今在位的万德君——沈慎,仅靠年轻时驰骋沙场的凶煞威名便镇压地北戎至今不敢再发动大规模战争。

凤邑沈氏一脉的权,从不容许被任何势力掣肘。

——

南溪的清晨不同于京都那般,太阳升起,需拨开层层云霞,才将和煦的阳光铺洒大地,温暖万物。

蜿蜒的山间小道上,白筠若穿梭其中,步履匆匆。

“你去哪儿?”

听到身后的声音,云祈停下步子看向追来的人。

“京都!”

两人隔着几层台阶,一上一下看着对方的眼睛,一个眼中淡若无物,一个眼中满含愤怒。

“你这样回去只会丢了性命”

“那又如何,难道让我放任自己一家冤死什么都不做吗?!”

白筠若抬步走下两人间隔的几层台阶,来到云祈身前:“师父说,你留下,当年之事我们帮你查”说完从袖中拿出一沓信纸递去:“我们一直在查云丞相的案子,只可惜线索太少,但据此一直往下查,并非不能还你云家清白。”

云祈深吸口气,接过信纸查看。

薄薄一沓纸张上,记录了当年案件的经过,包括指认者的口供记录,以及被当作证据的战备布防图和与敌国互通信件的信息记录。

凡是当年呈与官府朝堂的信息,这里皆有一份。

“这些是抄复官府的案件记录和线索,你若信我们能帮你,就留下”

白筠若面上沉着,他向来顺其自然,话已至此,人家不愿留下他确实不能强人所难,但这姑娘若有些脑子,也该晓得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云祈手中将翻折的信纸整理好,心中已有计较。

这案件的所有信息都是加密封存入库的,当初虽有些摆在明面上的供百姓勘验,但更多的却仅供官府国君查看,而手中这样的一份详细记录,能拿到手的人绝不简单。

“我留下”云祈说完与白筠若擦肩而过,顺着台阶上行。

其实,她不傻,跑出来也只是因为一时情绪无法发泄,冷风扑面,冻得她浑身打颤时她就想明白了,孑然一身地回京都只会白白送命。

兹不过白筠若问时云祈心中正压着一口气,所以才厉声讲自己要回京都的话。

如今,于她而言,最好的归宿便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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