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第三日，夜半子时。
听雨轩破败的院落被浓重的黑暗包裹，只有屋内一盏如豆的油灯透出微弱昏黄的光晕。李明月（凌薇）并未入睡，她裹着一件半旧的夹袄，坐在靠近后窗的阴影里，手边放着一碗凉透的清水和几样简陋的工具——一把小刀，一个干净的粗陶碟。赵嬷嬷被她早早打发去休息了，今夜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寂静中能清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李明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窗沿。萧珩…他真的能弄到硝石？十斤纯净的硝石结晶？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一个被严密监视的庶人皇子？这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
就在她几乎要怀疑萧珩是否在戏弄她，或者干脆就是一场陷阱时——
“笃…笃笃…笃。”
三长两短，极其轻微却清晰的敲击声，在紧闭的后窗上响起！
李明月的心猛地一跳，瞬间绷紧了身体。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开窗，而是压低声音问道：“何人？”
“送炭的。”窗外传来萧珩那熟悉的、低沉而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公主殿下，夜深露重，添些炭火吧。”
暗号对上了！李明月不再犹豫，小心地拔开窗栓，将窗户推开一条仅容手臂通过的缝隙。
一股冷风灌入，随之探进来的，是一个沉甸甸、用厚实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萧珩的身影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面容。
“东西在此。”他将包裹递进窗缝，动作干脆利落。
李明月伸手接过，包裹入手微凉，分量十足！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包裹放在脚边，又迅速从窗边桌上拿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同样用油布包裹的小包递了出去。
“这是给你的‘驱虫粉’，效果不错，省着点用。”她低声道。包里是她用部分硫磺粉混合了刺激性极强的苦艾粉、石灰粉等物配制的升级版驱虫剂，效果绝对比给皇后的还好，算是她预付的一点“诚意”。
萧珩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接过小包，轻笑一声：“公主倒是信人。多谢。”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此地不宜久留，公主速验。若有需要，或遇紧急，可在西侧院墙第三块松动的墙砖后留讯。我自会知晓。”
说完，不等李明月回应，那道黑影便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明月迅速关上窗，插好栓，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将沉甸甸的油布包裹搬到油灯下，屏住呼吸，一层层小心地解开。
当最后一层油布掀开时，一片晶莹剔透、如同碎冰般的白色晶体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晶体棱角分明，在光线下折射出微弱的、类似冰凌的光泽，触手冰凉。
**硝石！硝酸钾结晶！**
而且纯度极高，远超她之前想象的品质！
“嘶…”李明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萧珩…他不仅弄到了，还弄到了如此纯净的硝石结晶！这绝不是普通库房能找到的东西！他在宫中的能量，恐怕远不止他所说的“一些门路”那么简单！
巨大的惊喜过后，是更加深重的警惕。这个盟友，能力越大，意味着他背后的漩涡可能也越深。但此刻，她顾不上想太多。
专业素养瞬间占据上风。李明月眼中闪烁着属于化学老师的、近乎狂热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起一小簇硝石结晶，放在干净的粗陶碟中。
**溶解性测试：**她将硝石粉末轻轻撒入盛着凉水的碗中。粉末入水即沉，但很快，在没有任何搅拌的情况下，那些粉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溶解、消失！水面甚至因为溶解吸热而泛起一丝几乎不可察的白气（降温）！溶解速度极快，溶液清澈透明。**完美！**杂质极少的硝酸钾溶解度高且快。
**焰色反应（简易版）：**她取了一根细木签，蘸取少量硝石粉末，然后小心地凑近油灯的火焰边缘。木签燃烧起来，当火焰接触到硝石粉末的瞬间——
“嗤！”
一道明亮、跳跃的、带着强烈紫罗兰色的火焰猛地窜起！虽然短暂，但那独特的紫色光芒在昏暗中异常醒目！
**钾元素的焰色反应！紫色！**
“YES！”李明月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差点欢呼出声。纯度极高！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高纯度硝酸钾！是制造高性能火药最核心的氧化剂！
她看着眼前这一小堆晶莹的白色晶体，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包暗黄色的硫磺粉，最后目光落在屋角堆放的一些上好的木炭（用碎银子买的）。黑火药的三要素：硝石（KNO�6�1）、硫磺（S）、木炭（C）！齐了！
虽然条件简陋到令人发指，虽然危险系数极高，但一个化学老师的灵魂在熊熊燃烧！她仿佛已经听到了那沉闷而震撼的轰鸣！
冷静！必须冷静！李明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配方比例、颗粒大小、混合方式、安全防护…每一个环节都关乎生死！她需要更隐秘的地点，更可控的环境，更充分的准备！
她小心翼翼地将硝石重新包好，藏进屋内一个最隐蔽的角落。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萧珩的“投名状”分量十足，证明了他的能力和诚意。那么，她也该拿出相应的“诚意”，巩固这个危险的同盟了。
第二日傍晚，当萧珩的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听雨轩后窗外时，李明月没有让他久等。
“硝石品质极佳。”她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你的‘门路’，比我想象的厉害。”
窗外的萧珩似乎无声地笑了笑：“公主满意就好。合作，自然要拿出诚意。”
“很好。”李明月点头，“那现在，该谈谈你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除了…那所谓的‘雷霆之力’的远景。”她刻意加重了“远景”二字，提醒对方这需要时间和条件。
“自然。”萧珩的声音平静无波，“眼下，我确有一事相求。”
“说。”
“我需要一种…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但不会致命，且事后难以查出的药物。”萧珩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冽，“目标是一个看守我那小院的、姓孙的老太监。此人贪婪刻薄，是某些人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也是当年…构陷我母妃的帮凶之一！我需要一个机会，撬开他的嘴！”
迷药？李明月心中了然。这要求很实际，也符合萧珩目前的处境和诉求。化学老师表示毫无压力！
“多久见效？持续多久？需要口服还是接触？”她问得极其专业。
萧珩明显顿了一下，似乎被她的直接和术语化惊到了。“越快越好，持续一两个时辰即可。最好…是接触式，不易防备。”
“明白了。”李明月略一思索，“给我两天时间。需要一些药材…薄荷、曼陀罗花籽、天仙子…还有烈酒。能弄到吗？”她说出几种具有麻醉或致幻效果的植物，都是这个时代可能找到的。
“可以。”萧珩毫不犹豫，“明日此时，药材送到。”
“嗯。”李明月应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加了一句，“哦对了，上次你送来的硫磺粉品质也不错，就是里面掺了点奇怪的杂质…下次要是还有，记得弄更纯点的。”
窗外的萧珩沉默了。
几息之后，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硫磺？公主何出此言？我送来的…只有硝石。”
李明月的心猛地一沉！她刚才的试探，是想确认萧珩是否知道她穿越时那场诡异的硫磺爆炸。但他的反应…他竟然否认了？而且语气听起来不似作伪？
难道…那包硫磺真的只是刘公公弄来的普通货色？与萧珩无关？那她穿越的真相…线索又断了？
“哦？是吗？”李明月压下翻腾的思绪，语气尽量保持平淡，“许是我记岔了，把刘公公弄来的次品跟你送的上等硝石搞混了。”她迅速转移话题，“药材的事，别忘了。”
“……好。”萧珩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李明月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层更深的波澜。他显然听出了她的试探，也察觉到了她对硫磺来源非同寻常的关注。
窗户内外，两人隔着薄薄的窗纸，各自心思百转。
“若无他事，我先告退。”萧珩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嗯。”李明月应了一声。
脚步声远去。
李明月靠在窗边，眉头紧锁。硫磺…萧珩的反应让她更加困惑了。他否认了，但似乎也因此对她产生了更深的探究欲。这个盟友，身上的谜团似乎不比她少。
不过，当务之急，是完成迷药的配制，兑现她的承诺。硝石在手，同盟初成，这盘棋的下一步，需要更谨慎，也更…大胆！
她看着角落那堆晶莹的硝石，眼中闪烁着冷静而充满野心的光芒。
“迷药…小意思。”
“萧珩，希望你要撬开的嘴，值得这个价码。”
“至于硫磺的秘密…我们慢慢来。”
冷宫深处，一场基于危险利益交换的同盟正式启航，而暗流之下，关于穿越真相的疑云，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