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玉戈峰,玄女殿。
“你是说,这次普陀之行,几乎畅通无阻,甚至还有高人相助?”右掌教端坐在玉座上,一脸威严。
“是……中途只遇上两名护法,弟子三人尚能应付,只是那位乐神修为着实不凡,比之前的五毒教主高出不少,只是一曲就让弟子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那位高人——”羽仙语带羞愧,垂首立于殿下。
“嗯,你也不用自惭,那个乐神修为已至元婴中期,与为师相差无几,你自然是敌不过。”右掌教虽是安慰之意,但语气仍是淡淡的。
“这次你们确实是冒了不少风险,难为你们了。”执葫长老眼里透着心疼,还有意无意地瞟了右掌教一眼。
“为师再问你,你觉得这三大邪域的实力如何?”右掌教追问。
“呃……”羽仙思虑了一会,沉声答道:“弟子不才,普陀山与苗疆之行确有些凶险之处,所幸皆有贵人相助,只是……这所谓邪域却是与我想象中有所不同。”
“说来听听。”
“弟子原以为这三大邪域皆是穷凶极恶、邪魔聚居之地,但实际探访却不尽然,不但人烟稀少,大多数也战力平平,就拿五毒教来说,真正具备战斗能力的教徒也就数十人,其他均是老弱妇孺;而仙乐洞府更如无人之境,弟子一路也只遭遇了两位护法和乐神三人。”
“唔……五毒教也就罢了,仙乐洞府那里恰逢观音寿诞,府中弟子或是派往各个寺庙监察香火去了;但以岛上大小寺庙的数量估算,弟子约莫也就几十人。”执葫长老沉吟道。
“呵,就以他们现在的人手,仙门中随便一个中等规模的宗派就可轻易剿灭,他们又哪来的自信在群仙聚法会上公然挑衅?”一直没说话的执镜长老突然开口。
没错!说到这里,羽仙方觉得有些不对劲。以三大邪域目前的情况看,貌似还没有从十八年前的“屠魔之战”中缓过劲来,按理更应该谨小慎微,蛰伏生息才是,怎还会主动去招惹正道仙门呢?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执镜长老所言甚是。”右掌教缓缓开口道:“五毒教若想召唤他们的异域邪神,关起门来暗自操作便是,却偏要横生枝节,挑仙门盛会之时招惹沧行岛的‘鲲渊’,在沿海多处引发海啸,吸引仙门各派注意,实是多此一举。”
“除非……这一切都是幌子,背后还有更大的目标亟待实现……”羽仙自言自语道。
“那到底是多大的利益,竟让他们宁可牺牲掉三大邪域之一也在所不惜!”执葫长老想到此处,只觉后背有些发凉。
“羽仙师侄曾提过,三大邪域背后有一人在暗中引导他们行事,这一系列事件怕就是他的授意。”执镜长老突然说起此事。
“是的,从阴山之行起,直到普陀山,我等行踪均被他们料得先机,这恐怕也与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哦?这几趟行程,三大仙门和天师道均有参与,但要说共同之处,就唯有……你与灵震。”右掌教话到末尾,语气似乎变得更加冷淡了。
师父这是怀疑自己了?羽仙心中只觉一片深寒,一股委屈酸楚之感抑制不住地往外涌……
“此人神秘莫测,羽仙一行的行踪如何泄露的,还难以定论;再说——我们一直都与寰天虚境、隐凤庵互通消息,这根由出在哪边也难说。”执镜长老淡定道。
“确是如此!”执葫长老心疼地看了羽仙一眼,对右掌教禀道:“目前当务之急还是要摸清楚那个人的身份;依我看,他与那三大邪域不一定是一条心,不然五毒教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们到底是沆瀣一气,还是各怀鬼胎,日后自会见分晓!”右掌教似已有决断,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执葫长老思量了一会,又开口道:“昨日羽仙带回的笋干,我已让左掌教煎服,他的症状果然有好转,神智也清醒了不少,看来羽仙这趟还真是去对了!”
“嗯……我也是从其中一名护法口中得知这笋干有缓解之效。”羽仙本意是不想欺瞒师尊和两位长老,但她总觉得离歌那个姑娘跟左掌教之间可能关系匪浅,再加上左、右掌教之间……这个时候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既然玄肃师弟情况已稳住,我们也可以暂且安心了,至于如何彻底解毒,只能劳烦执葫长老另觅他法了。”说完,右掌教意味深长地看了执葫长老一眼。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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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戌时,右掌教寝殿内。
“师姐,你白日那番话,着实有点寒了羽仙的心了。”香苓语带埋怨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她的性子,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本座现在是一丁点都错不得。”
“她从小在昆仑山长大,又日日伴你左右,还有啥不放心的?”
“在昆仑山的日子我自是放心,只是……”右掌教意有所指。
“你是说她的身世?不就是东紫城的遗孤么?若不是那场天灾——”
“天灾?呵!那么巧就在昆仑山脚下,那么巧又是纯阴之体,就像是……为九天玄教量身定做一般?”
“这……当时也在左邻右舍调查过,确是那一家的孩子。”
“总之警惕一点不会有错,香葵——如有必要,就借你的‘窥天镜’一用!”
“什么?!”香苓有些不可置信……眼前的师姐让她觉得越来越陌生了,好像一座万年玄冰塑的冰雕,怎么暖都暖不化。
执镜长老只是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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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已时,玄天剑台。
羽仙与灵震照例练过剑后,坐在石阶边休息。
“师兄,昨日你跑去哪了?怎不与我一同去面见右掌教?”
“她又没传唤我……我干嘛舔着脸去……”灵震哼哼道。
“师兄!你又——”
“好啦,师妹!你知道我笨嘴拙舌的,去了又顶撞了你那位师父怎么办?干脆眼不见为净的好。”
“……”羽仙也一时语塞。
“对了,师妹,听说我师父现在好多了?”灵震打探道。
“嗯,那笋干的确有些效果,左掌教他境况缓和了不少。”
“那你说我是不是可以去看他了?!”灵震一下来了精神。
“这……师兄,我看还是缓些时日吧,你也说了你平日言语没个方寸,万一真见了左掌教,一时激动,口不择言,诱得他又狂症发作,那可怎么办?”羽仙嘴里虽这么说,但心里同样十分惦念左掌教,这“火泉洞”到底在哪呢……。
“……我哪里就这么不懂事了。”灵震低头嘀咕道。
“而且这笋干煮水也只是权宜之计,你要真没啥事,就多去执葫长老那走动走动,看看她那边有不有其他进展。”羽仙直言相劝。
“知道了。”灵震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和。
五日后,羽仙得闲,正在房里翻阅些史书打发时间,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师妹!”
“师姐,你怎么来了?”看来人是羽清,羽仙连忙起身相迎。
“师尊传你去玄女殿,快走吧!”
看师姐面色匆匆,羽仙不禁询问道:“师姐,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放心吧,没啥大事。”羽清勉强笑了笑。
羽仙有些心神不宁地来到玄女殿,发现除了执葫、执镜二位长老和灵震师兄外,竟连许久未有露面的执剑长老也在!
“弟子拜见掌教,三位长老!”羽仙依次向四位行过礼。
“嗯。”执剑长老朝她点了点头,便又直视前方。
“这次召集诸位,是有一件事要宣布——”右掌教抬了抬右手,随侍弟子立刻将一个石牒递与她手中。
羽仙仔细瞧了瞧那个石牒,外表平平无奇,没有雕刻任何装饰纹路;只见右掌教将其从中间轻轻一捏,整个石牒竟直接碎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
右掌教将其中内容抽出,是一张帛书,简单扫视了两眼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今日午时,有故友派使者来访,邀我教往聚窟州一聚。”说完,便将帛书交给随侍弟子。
“聚窟州?”羽仙听到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只知道它是十洲三岛之一,正自忖度,就听随侍弟子徐徐念道。
玄肃师兄、香薷师姐敬启:
久未通函,甚念。愚弟年少气盛,因一时意气退出仙门。然四派本同气连枝,一损俱损,大浪当头,焉能独安?尔今回想,每每顿足,悔恨不已;愚弟心有惴惴之余,亦盼足下不计前嫌,现厚颜相邀贵教于三日后沧行岛一叙。一来,重修旧好,共话仙途;二来,魔教有死灰复燃之势,借此良机,共商屠魔大计!望不吝抽身以聚。
敬颂钧安!
愚弟沧行遥盼
沧行岛?就是前四大仙门之一的那个?羽仙心里一惊,骤然想起之前在东海边遇到的那个白虎少年,瞬间对这个门派没有什么好感了。
“呵,十八年间对仙门其他各派不闻不问,眼看魔教又要卷土重来,就自觉独木难支了?”执剑长老冷笑一声。
“想当年浪岛主在那一役可谓大放异彩,杀了不知多少魔教妖人,风头一度盖过我们的大师兄和大师姐,如今魔教若要复兴,恐怕第一个拿来祭刀的就是他们。”执葫长老有些唏嘘。
“可他哪知道如今的魔教早就不比从前了,真正的威胁恐怕另有其人。”执镜长老语气中颇有点讥讽的意味。
“不管怎么说,人家盛情相邀,不去倒显得我们无礼了——”右掌教轻哼一声,随即安排道:“依本座看,本次沧行岛之行,就由执剑长老、执镜长老代本座出席吧……羽仙,你也一起去。”
“啊!”还不待他三人反应,灵震就先抗议道:“为啥不让我去?我是灵字辈的大弟子,也是左掌教的首徒!”
灵震话音未落,羽仙就注意到师父眼角已经吊起,这是已然动怒,正要出言调解,就听执葫长老轻声呵斥道:“灵震,这就是你不懂事了!右掌教如此安排,也是为了你师父好,其实这两日,紫露竹笋干煮水的功效已有衰退之象,之前的一日一服也改成了一日两服方可压制……”
“那怎么办?!”灵震一听师父可能又要受苦,急得直跳脚。
“现在知道急了?我本想拿一些笋干试药,看看能不能另辟蹊径,调制出解药来,但如今笋干也所剩无几……”
“这!我、我可以去找——”灵震话说一半,突然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再去普陀山取些便是!”
“右掌教也是这个意思!可你偏不等她说完,就在殿内嚷嚷起来,成何体统!”执葫长老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
“我……我知错了。”灵震满脸涨红,不敢抬头看右掌教。
“可普陀山并非无人之境,上次能深入敌营,也是因为钻了撞上了观音大士寿诞,仙乐洞府府内防守空虚的空子,如今再去,他们怕是已严阵以待;再说以师兄的性子,他孤身一人前往……”羽仙想到这些,心觉不妥,便向右掌教请示道:“师尊,上次我与师兄能侥幸脱身,一部分也是归于仙乐洞府疏于防范之故,现今再去……弟子斗胆,请您允准我与师兄同去,彼此也有个照应!”
“羽仙!本座因教中诸事繁多,一人无暇抽身,才让你替为师出面;你若再不去,岂不是让沧行岛以为我九天玄教目中无人!这就是为师多年教会你的礼数吗?!”右掌教怒喝道。
“这……弟子……知错。”羽仙只觉面上一烫,不敢再多言。
“……右掌教息怒,我看仙儿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灵震毕竟从小和她一道长大,她心顾师兄安危,也在情理之中,你就饶过她这回吧。”执剑长老捋了捋胡须,求情道。
右掌教没有说话。
执葫长老见状,连忙提议:“师姐,不如就让我陪灵震走一遭吧,反正只是取些笋干,我自信不会惊动那一位的。”
“你若走了,左掌教要是病情突然恶化,谁来料理?一旦他再次暴起,你与执剑、执镜长老均不在,执卷长老尚在恢复,本座又当如何?!”右掌教柳眉倒竖。
“这……是我欠考虑了。”
“好啦!不用多说了,就让我一个人去吧。”灵震撇了撇嘴。
“灵震,并非本座不顾及你,这样吧,就让我座下的羽清同你一道去。”
羽清师姐……也好,她跟着去,自己也能放心些了。羽仙心下稍安。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且各自准备吧!”右掌教挥了挥袖。
“是!”众人依次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