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言晏站在阶梯教室门口和唐雪宁面面相觑,紧急合流练了三天的《爱你》,已经是唐雪宁扒来扒去能翻到最简单的一支舞了,甚至第二段只要把第一段的重复一遍就好,几乎每次练习总有人落拍或者忘动作,唐雪宁的怨气在哀嚎了三天之后终于死了心,觉得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反正班主任也不会那么在意艺术节的名次。“大不了我们明年再战,反正高二还能参加一次。”这就是进去彩排之前唐雪宁给大家的打气方式。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彩排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出错儿,杨路星还对着她煞有介事的频频点头,学姐给了她们通过,叮嘱她们下周三和周五再来彩排两次就送她们出了门。
唐雪宁抱着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啃了一口,一溜烟儿就冲回去说要去准备大家的服装巴拉巴拉跑得没了影儿。
剩下的女孩子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后面准备彩排的某班同学手里一把寒光泠泠的剑舞出了花儿,缩了缩脖子也溜了回去。
月考叠了一个突如其来的艺术节,接下来的一周言晏的生活突然变得无比充实,季晨的那几本数学笔记都让她翻出了火星子,索性包了一层书皮,她也说不上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告诉自己别人的东西还是要爱惜,甚至月考当天她还抱着这几本笔记拜了拜,心里的底气似乎更足了一些。苏佳文也忙得鸡飞狗跳,苏佳文的英语和言晏的数学差不多,都是稍不留神就要滑铁卢的科目,沈映枫倒是很好心的搬来几本据说非常有用的真题要她做,一时之间两个人不是在教室和家里写作业,就是被抓走在哪一间空出来的教室里彩排,这让杨路星连连哀嚎失去,高三生不能参加艺术节就算了,连可爱年轻的小学妹也被艺术节抓走了,只不过哀嚎了两次之后就被季晨和沈映枫联合踹到闭麦。
月考在放假前两天就结束了,老师们宛如开了2倍速一样的批卷子,几乎考完一门,上一门的成绩就出来了,全年级一共将近700号人,俩人不好不坏的卡在277名和291名,谈不上多满意,也没什么失望。老师们看着因为艺术节蠢蠢欲动的一张张脸,试卷讲评也推到了长假之后,唐雪怡把试卷往课桌里胡乱一塞,就溜走去检查三天后艺术节需要的东西了。
艺术节前还有两天的运动会,一长串的项目平摊下来,除了参加艺术节的同学之外,几乎每个人都要上场,不是跑步就是跳远,再高难度一点儿还有铅球和标枪,言晏不禁在心里暗自庆幸唐雪怡歪打正着的拯救了她——她除了数学之外最讨厌的就是体育课,尤其是跑步,每次跑个400米的热身都能让她呼哧带喘恨不得直接飞升。
运动场上热火朝天,言晏躲在树荫下的观众席里,懒得喊加油,就瞅了个没人注意的空儿,溜去小卖部买水,结果不止是她一个人这么干——小卖部里比平时上课还要人头攒动,货架都空了一半,老板和老板娘喜笑颜开数钱数的手都要抽筋了。
言晏撇了撇嘴,放弃往里挤的念头,准备转身出门,一只手从人头攒动中拎起了她的马尾辫,她惊得朝后一跳,杨路星和沈映枫抱着一堆吃的从人堆里露出了头。
言晏捂住被扯散的马尾,上去就给了杨路星一脚。
杨路星捂着膝盖嗷嗷直嚷嚷:“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季晨踹人倒是学得很快!踹人就算了,又矮,又踹不着!”
言晏果断又补了一脚,转身就要跑。
沈映枫在后面喊住她塞给她两瓶脉动,言晏不客气的接过来抱在怀里,杨路星连连叹气:“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人不打招呼就揍人,还有人拿哥哥的饮料讨好小学妹。”
沈映枫没搭茬,转头问言晏这次月考成绩,言晏支吾了一会儿,还是老实地报出了各科的分数,沈映枫听完愣了一会儿:“你这是开学一个月就打定主意要学文科了啊?”
言晏一时语塞,杨路星已经揽起沈映枫急吼吼的要回教室,顺手又塞给她一袋奥利奥和巧克力,胡乱挥了挥手往高三的楼跑去。
言晏也就慢悠悠地走回了操场。
结果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季晨在教学楼门口拦住了她。
“你也报名参加运动会了?”
“……没有。”
“那你给自己整这灰头土脸的一身?”
“……”
“算了,你的数学卷子呢?”
“我的什么卷子?我的数学卷子?”
“你开运动会把脑子开没了?”
“……我的脑子,不是,我试卷在教室里啊,跟我的脑子有什么关系……”她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像被放掉气的气球。
最后季晨按着她回了趟教室找试卷,言晏索性把月考的所有试卷都抱了出来,坐在冷饮店里,撒气般地拍在季晨面前。
季晨一脸莫名其妙,实在搞不懂只是问个试卷在哪里,眼前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大气性,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女孩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被激素控制,大概是刚好赶上了吧,他为自己的发现肯定的点点头,垂下眼睛去仔细看她的卷子。
和语文英语历史这些文科比起来,数理化实在是几个很勉强的分数。
所谓勉强大概是,只要上课没跑神,下课作业是自己做的,差不多就能考到这个分数。
季晨看了一眼对面还处在气鼓鼓一只包子状态的女孩子,把刚上来的冷饮向她面前推了推,斟酌了一下,换上了他自认为比较温和的口气:“这次考试,你都是仔细认真做过的吧?”
谁知道对面的女孩子炸毛炸得更猛烈了:“我当然是仔细做的啊,但就是这个成绩了啊,也没有差到看不过眼吧,我知道你们成绩好脑子灵,但是不用这么看不起人吧……”
季晨被对面突如其来的猛烈炸毛惊得一下没说出话来,对面的包子又一秒变成了委屈脸:“算了我知道这个成绩虽然没有差到看不过眼,但也不怎么好就是了,辛苦你之前帮我讲那么多题还借我笔记,实在是很对不起你,但我确实是有好好复习了的……”
季晨实在被对面包子的多样性震惊到了,很想掰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承载了一个什么样的脑回路,能从“你们看不起人”一秒切换到“实在是很对不起你”。
对面的包子还在小声嘀嘀咕咕,冷饮店里的音乐有些嘈杂,他被吵得有些心烦意乱,干脆从盘子里捏了一只泡芙塞住了对面包子的嘴,看着对面的包子错愕的抬起了头。
“你说完了?”
对面的包子一边费劲儿的吞咽着泡芙,一边点点头。
“那听我说两句?别打岔?别激动?”
对面的包子灌了一口橙汁,又点点头。
“首先,我只是问你,这次考试是不是认真做的,意味着也许你最近在忙艺术节,对月考没有上心,那么这个成绩就还有轻松上升的可能性,或者你认真做了,这就是你目前的正常水平,那么我们就要考虑其他的办法。”
“所以你跟我说说,这跟我看不看得起你,和你对不对得起我有什么关系?你能怎么对不起我?你就算考不上大学那对不起的也不是我,毕竟也不是我给你交学费。”
“怎么能我说一句话,你自己拐着十里八个弯儿的想那么多?小姑娘家家的成天想那么多不怕长白头发?”
对面的包子变成了一只沉默的包子,和季晨大眼瞪小眼。
季晨叹了口气,心想是不是自己太严肃了,他还真没什么和比自己小的女生相处的经验,七七和陈冰都是成年人了,既不需要他逐字逐句的解释自己的意思,也不会自己想不通钻牛角尖,同龄的女生嘛,和看起来就很冰山的他比起来,还是杨路星那样的话痨比较好玩在一起吧。
他准备再试图换一个口吻重新给对面的包子解释一遍自己的意思的时候,包子开口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确实是认真做的,虽然没有什么可以轻松上升的空间,但是做对的题也都是很清楚逻辑,不是蒙的。”
“蒙的都蒙错了,真是很烂的运气。”包子握着拳头砸了一下桌子,愤愤不平的补了一句。
季晨不禁笑了起来,看来对面也不是一只油盐不进的包子。
“但是我们,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高三了,应该很忙着复习备考了,就是我和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言晏把后半句的“我们”吞了回去,换成了“我和你”。
她觉得似乎,她还没有办法和季晨成为那个“我们”,也许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们”没错,但是眼下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似乎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开口自如的说出“我们”,两个人的“我们”,总是在少女心里掺着一些别样的色彩,而季晨是太过遥远的存在,即使此刻他俩面对面的坐着,只隔着一张不到一米的小桌。
季晨没有注意到对方措辞的斟酌和改变,他自己也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高三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董小君都不操心。”
说到“董小君”,言晏又紧张地抬起头:“我一直忘记问了,阿姨,阿姨的发型抢救回来了吗……”
“想起来了?董小君在家等你赔头发呢,等的头发都长回去了,有的小白眼儿狼也不上心啊~”
言晏嘁了一声:“阿姨才不会说我小白眼儿狼。”
季晨颇为遗憾的咂了下嘴:“这种时候你的脑子又灵光好使了呗?”
“总之你也不用担心我,你只负责担心好你自己就得了。”季晨一边说着话,手上也没停,在她的卷子上圈圈点点,突然抬头问她:“上次沈映枫问你的事情你想过吗?”
言晏回忆了一下:“是说我学文科的事儿吗?”
对面的冰山脸点点头。
言晏拨弄着盘子里的泡芙:“大概是的,我真的对数理化很没兴趣。”
“那你大学要学什么也想好了吗?理科的选择面相对来说还是广一点儿,毕竟有很多专业是不招文科生的,如果你喜欢的专业在理科的范畴里,你就直接不能报了。”
看着对面的包子突然凝固住,季晨就知道她肯定没琢磨过这些事儿,算了,不过就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儿,能想什么长远的未来呢。
季晨把数学卷子扯出来还给她:“你就按我标出来的内容去看笔记里对应的内容和解法,然后做练习册里这部分的题,多做,不会就问老师,问我也行,明白了吗?”
“文理科的问题你还是再自己考虑考虑,也可以跟你家里商量商量,高一的基础还是很重要,你如果还没有彻底决定就要去学文呢,我建议你还是报几个补习班上上,你这物理和化学一看就是初中的基础也没有很明白,所以再加上高中新的内容全都懵圈了。”
对面的包子小声咕哝了一句:“我哪里有人商量。”
季晨从一堆卷子里抬起头:“你说什么?”
言晏摇摇头:“我说谢谢学长,咱俩非亲非故你这么帮我,我实在无以为报,虽然我感觉你也没什么能用得着我的地方,但是如果你有的话那一定要告诉我,我那个什么,义不容辞!”
季晨笑出声:“你跟这儿演武侠剧呢?还无以为报,得亏你没加一句以身相许,好好学你的习吧。”
整理完了一堆试卷,两人走出门,九月末的BJ已经凉爽了起来,季晨站在路边叫车,言晏抱着试卷夹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拉了一下季晨的衣角:“学长,明天艺术节你会来看吗?”
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季晨拉开车门推言晏进去:“我不去的,人太多了,吵得慌。”
车门关上,季晨的身影迅速变成被落在身后的一点。
不会来啊。果然还是不会来。
那堆试卷上似乎还有季晨手上的余温和味道,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还是香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喷香水不被风纪老师逮住,但是很好闻,闻起来很安心。
于是没有回答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为什么,要管我呢,明明就,只是普通的朋友,明明就,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
季晨在原地目送出租车喷着尾气扬长开走,马路对面杨路星嬉皮笑脸的走过来:“怎么感觉你跟养了个闺女似的?还给人补习上瘾了,怎么琢磨的你?”
季晨又盯着出租车开走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家养的那条小狗吗?黑白花的那只,叫点点。”
杨路星在大脑里搜索了一阵:“有印象,后来不是你妈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过敏,你们家老爷子就不让养了。”
季晨点点头:“就是那只,送到我姥爷家去了,我记得送走那天她也没嚷嚷,也不乱咬,就安安静静那么进笼子,上车,然后就走了,我觉得言晏跟点点很像。”
“有说人像狗的吗,你这是夸人家还是骂人家小姑娘。”
季晨看着杨路星:“我没夸她,我也没骂她,我只是觉得她们都很听话,很乖,按理说很听话很乖,又不给大家添麻烦的生物,不是应该都对她们好一点儿吗?怎么看起来都一样倒霉呢?”
杨路星拍了拍季晨的肩膀:“我可没看出来人小姑娘哪儿倒霉啊,你别乱咒别人。”
季晨想起她刚才嘀咕的那句:“我哪里有人商量。”
摇了摇头:“不是,她看着真的也挺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