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烟看着青栀她们刚带回来的密信,神情愈发浓重。
江南地区的情况比她当初估计的还要复杂,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但里面利益的牵扯、人心的变幻莫测,只要随便其中一点点变动都可能让作出的妥协商量付诸东流。
且不谈燕离不会愿意和他们虚与委蛇,就算他愿意,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方想算计他,他都可能被反将一军。
这棋局,可真乱啊。
江如烟思索片刻,铺开宣纸,拿起笔,冷静地写下现在与这件事相关的所有对象,永安侯、燕家、永安侯效忠的人……
当所有的人都被写在纸上之后,他们的关系也呈现在纸上。
多次出现的永安侯……
关键还是在于他所效忠的对象,按现在调查所得来看,此人身份必然非尊即贵,以永安侯的身份来看,太后不太可能,那大概率是夺嫡中皇子的某一位。
太子刚从阳州回来,若是他的话,对江南水军军饷的事会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他不就是让自己刚立的功白搭了吗。
太子这次处理的是二皇子的人,那二皇子在阳州安排了人,估计也会在水军那安排人,说不定是二皇子。
但还得再查查。可是,燕离马上要去江南了,这个消息恐怕来不及传给他了,要快。
“青栀,准备一下,我要易容出去一趟。”
太子在京中是有消息桩子的,他肯定知道江南那边出了事,但具体内情不会知道太多,燕离和我还有永安侯应该都把消息给控制住了,除非他是永安侯背后的人。
江如烟易了容,然后带上帷帽,便坐马车去了清音坊,定了一个雅间。
不一会,一个身穿青灰色长袍,带着白色面具的男子从清音坊的后门走出,而后走向了京城第一大酒楼——天江楼。
“小二,我要一个天字号雅间。”
天江楼不愧是天江楼,连店小二都是训练有素、眼力十足。小二一看来人的衣袍用的都是上好的面料,更别提做工精细更是有价无市,一身气度非凡,带着面具估计是不愿透露身份。
京里何时出了这样的贵家公子,他在天江楼干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
“这位公子,实在抱歉,天江楼天字号的雅间都是要提前一月预定的,现下都已被定满了,要不给您换间风字号的,僻静雅致,眺望江景和听曲都是极好的。”
“我就要天字号的雅间,若是办不了喊你们掌柜的过来。”江如烟一边说着,一边把一锭金子,往桌上一抛。
“好好好,我这就去找我们掌柜的,您稍等片刻。”这公子的这阵仗,估计来头不小,惹不得,还是赶紧去叫掌柜的吧。
“在下是这间酒楼的掌柜的,免贵姓赵,公子可以叫在下赵掌柜。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苏。”
“苏公子,我听底下伙计说了,您要天字号的雅间,这——确实有些为难。因为天字号的雅间都定下了,现下里面的客人身份尊贵,您看,我总不能把人给赶出去,要不您将就一下,风字号位置最好的雅间我们为弥补您的损失,您在这的费用我们一概不收,并且以后您在这的费用减半如何?”
这一番动静,已经引起了在座一些人的注意,他们平常可从没看见过赵掌柜这么低声下气的模样,看那公子的样子也是
江如烟又扔了一袋金子到掌柜的怀里,“赵掌柜,那些天字号的贵客赶不得,我要的是你们真正掌事的人的雅间。告诉你们主子,我有一笔大生意要跟他谈。”
听到这话,掌柜的立刻变了脸色,吩咐伙计去请人。一边又带人去了最顶层的雅间。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太子不在这,他们也会因为她的阵仗不敢轻视她而把太子请过来。她要的就是太子把她当回事,这样她才能见到他,然后试探他。
江如烟施施然地跟在掌柜后面,将其他人投来的目光抛在了身后。
房间里隐隐能看出一些主人的喜好,整体颜色偏淡,陈设都十分雅致,宣纸、笔墨无一不是顶级的。茶也不同于一般雅间的龙井而是有价无市的北苑龙团,茶具也是独一套。
江如烟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
江如烟刚坐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听到了近乎于无的脚步声。
这功力,比燕离弱一些,但跟她应该不分伯仲。
门刚被打开,江如烟就出声说道:“太子殿下真是好享受,这么好的雅间一人独享。”
“苏公子,你既然知道孤的身份,现在是不是有违礼数?”萧夙无视他的打趣,反问道。
“非也,非也。我来是与你谈生意的,这里没有太子,只不过是两个普通人。定金,赵掌柜想必也和你说过了,那只不过是我实力的一部分,为了让你相信我具有和你平起平坐的能力。”
江如烟将手交叉握放在膝盖上,上身微微后倾,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萧夙听了这话,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气势天成,皇家礼仪刻在了骨子里。
萧夙,又是好奇又有些惊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他越发好奇这位公子是何等人物、要跟他做什么生意。但他克制着,维持着沉稳的仪态,不想被对方带着走。
“苏公子想与我,做什么生意。”
“我这里有个消息,若是告诉了你,你会得到很大的好处。”
“苏公子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应该也就知道我为什么开这天江楼,苏公子虽然家财万贯,但我这天江楼有的消息,你还未必有,我为何要买?”
“萧公子,这个消息和江南水军军饷有关,我知道这件事的内情。不知道萧公子怎么看呢?”
江如烟赌的就是太子不是幕后之人,若他不是他定然不会心虚最多只是好奇;若他是,想必他定然无法保持冷静,会想方设法试探出她知道多少然后将她灭口。
江南水军军饷内情?萧夙内心虽然掀起了波澜,面上却不显。“哦?江南的事情,我确实略有耳闻。要说内情,我天江楼还是有一些的。”
“哦?真的吗?”江如烟在试探,她要弄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又是不是永安侯背后的人。
萧夙听到他近乎确定的怀疑,不由得有些紧张,关于江南的事,他确实知道一些,但也只是一些,内情更是几乎没有。他的情报网在江南并没有建立得很完善,而且江南那边在有意地限制消息流出,天江楼根本收集不到什么。
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能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江如烟不动声色,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保持着提问时的微笑,而萧夙则因为这段过于漫长的沉默还有对方坦然的姿态,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苏公子到底知道什么内情,我确实有些好奇,不过,苏公子既然是想把这个消息卖给我,我倒是想知道这个内情到底和我有多大的关联,以至于能给我带来苏公子所说的很大的好处?”
萧夙虽然信息上失了主动权,但他还是不愿落于下风。
江如烟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态,看他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幕后之人突然发现还有局外人知道军饷实情的样子,除非他隐藏得很深。
还是得再试一试。
“萧公子还没买我的消息就想验货?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你透露一点,就让你买个安心。江南水军的军饷是被挪用的,挪用他的人,包括他背后的人,我都知道。萧公子,你觉得那背后之人会是谁呢?”
“挪用军饷?”萧夙神情凝重,思索着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权力挪用军饷。
父皇一向重视军事,军饷又是重中之重,军事重臣都是跟父皇打下江山的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实际接触的江南地区的军饷应该不是他们,是…是司祺,永安侯的儿子。
永安侯一向保守,应该不敢谋权篡位。难道是二哥或四弟为了皇位拉拢的势力?再怎么想争皇位,也不该把手伸到军队里去。不过这样的话,于我而言,确实会很有利。
短短几秒内,他的惊讶、不解、思忖甚至恍然大悟间的欣喜,都被江如烟捕捉到了。
看来他确实不是。
“看来,萧公子知道挪用他甚至他背后的人是谁了?”
知道消息一时过于震惊,没收敛好神色,不过现在也没必要伪装了。
“苏公子的消息,确实非常有用,不过为什么偏偏要卖给我呢?”
“我也有想对付的人,与你交易,不过是一举两得罢了。既然是交易,萧公子总得付出些代价,我的报酬,你直接存在天江楼吧账上,我以后来直接用。另外,为了保证我们双方的利益,若接下来有相关重要的消息,我会传信给赵掌柜。”
江如烟说完,直接就走了,龙形阔步,丝毫不在意太子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