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要不要跟我们念一句?”两个嬷嬷笑意盈盈地来到她身边,显然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不速之客。
“不念了,他喜欢别人了。”沈语凝忽然回了一句。
站在不远处的裴砚舟,身体猛地一僵,难得有一种自己是负心汉的觉悟。
但是很快,他想起妹妹的死,想起沈语凝的残忍,他又迅速调整心态:
沈语凝品行不端,我此举只是为了帮裴颜报仇,并无任何不妥!
两位嬷嬷微愣片刻,又轻轻笑起来:“姑娘花容月貌,将军怎么舍得喜欢别人?”
“定是姑娘桂花酒吃醉了,在这边说胡话呢。”
方嬷嬷和桂嬷嬷只以为沈语凝在躲懒,才会故意这么说。
她们假意嗔怒道:“来,姑娘伸手,不肯念就要打板子了。”
沈语凝并没有解释,果真伸出那只白皙的素手,生生挨了一戒尺。
“啪。”
“姑娘,还念不?”
“不念。”她摇头。
“那就再来一下?”嬷子们依旧在笑,拿着戒尺在沈语凝面前比划。
“好。”她照样不反抗。
“啪。”
“还念吗?”
“不念!”
“啪、啪、啪——”
长长的戒尺,虽每次高高举起,但都轻轻放下。
不过,那一声声的脆响,在暗夜里却格外清晰。
裴砚舟立在暗处,心情不悦。
白日在营帐里,她还说着肯为自己去学闺中礼仪,没想到到了家里却又开始躲懒了。
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她哪有她说的那么喜欢本将?
呵,果然是虚伪的女人,一点不像如烟,说话做事都摆在明面上。
裴砚舟刚刚早就在旁边悄悄观察了很久,起初看见喜嬷嬷教沈语凝闺中之仪……他是别扭中带着期待的。
特别是在月色下,望着沈语凝那曼妙的身姿、绝美的容颜,他是浮想联翩中带着旖旎的。
他早已经跟着嬷嬷们的唱词,想象出了很多天马行空的事情——差点连婚后生几个孩子,分别取什么名字,孕期几个月后能同房他都一一想好了。
不过,他又想起了楚如烟。
想起了那年在虎啸山,她救了自己,对他那么好……裴砚舟的内心又开始自责,觉得他愧对如烟。
再后来,他看着沈语凝挨板子,裴砚舟又升起了报复的快感——
他知道以她现在的处境,肯定还没和家里透露退亲的事。
她必定伤心难过,所以才要喝酒来麻痹自己。
“你平时在家里就是用这种态度学习规矩?”
低沉的嗓音响起,几个人齐齐回头,纷纷吃了一惊。
看清来人后,沈语凝脸上并无半分欣喜,相反眼睛里还多了些许诧异。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又来找事情?
她并未起身,拿起桂花酒壶,小口小口地饮了起来。
然而,两位喜嬷嬷却心里欢喜极了。只觉得裴砚舟是想念沈语凝,才会晚上到府中寻人呢。
她们笑意盈盈地对着他行礼,“将军万安!快请坐!快请喝茶!”
方嬷嬷和桂嬷嬷故意站得离裴砚舟近了些。
二人对视一眼,便瞬间有了主意。
丰神俊朗的姑爷,画中人似的,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他了,可不得仔细瞧瞧?
于是乎,两位嬷嬷用那两双老辣的眼睛,狠狠将裴砚舟的前后后打量了个遍——
身高、体格、鼻梁的高度、嘴唇的厚度、甚至连手指的长度,劲腰的弧度……她们都细细瞧了,并将一切记在心里。
好生英武的郎君,宽肩窄腰的,我家小姐往后有福了呢!
她们给裴砚舟倒了一杯茶,笑得合不拢嘴:
“姑娘还有一个月就要过门了,将军以后日日便能见到我家姑娘了,不用来回跑啦。”
裴砚舟神色微变,面露难堪。
本将要娶的人是烟儿,不是你家小姐。
沈语凝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手上的桂花酒壶并未放下,只道:“不知将军今晚到访,有何贵干?”
“难道裴将军,裴大世子,是过来监督我学规矩的?”
她挥手让嬷嬷和丫鬟们退下,干脆直接开门见山:“将军不与我退亲了?连我在府上做什么事都要管?”
裴砚舟一噎,一张俊脸瞬间憋得通红。
半晌他才道:“我是过来和你商量进宫面圣的事情!我们早日将亲事退了,对谁都好!”
沈语凝将手中桂花酒一饮而尽,面露讽刺:“你确定要退亲吗?”
“确定!”裴砚舟斩钉截铁。
“那我能和陛下提——我们只退亲,不退聘礼吗?”
她表情微妙,神色却依然镇定。
“什么?”裴砚舟剑眉微挑。
沈语凝用探究的眼神望向他,一字一句道:“聘金不退,以此作为对沈家的补偿,将军可还愿意?”
裴砚舟冷笑一声,嘴角已经勾起讥诮:“那是自然,我们裴家也不缺那点银子!”
他回复得极快,却在心里生出了鄙夷。
本来就没准备将聘礼要回来,但是对方主动提,他就觉得沈家低俗了。
烟儿和明昭说得果然没错,沈语凝对我也许并没有多少感情,对我死缠烂打只是贪图裴家地位而已。
如是想着,裴砚舟本来对退亲之事还有一丝愧疚,现在则是半点负担都没有了。
他长舒一口气,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除了聘金,我们裴家之前送过来的头面、首饰、绸缎和布匹都不会收回,你尽管放心!”
“只要你愿意同我一起面圣,我还会另外送些细软补偿你。”
“呵!”
沈语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裴砚舟,如果我不退聘礼,你又如何迎娶相府千金?”
“楚如烟愿意委屈自己吗?”
最近战事吃紧,南边又闹洪灾,朝廷各项拨银均有迟缓。裴砚舟已经在动用家银补贴玄甲营……按理说,他家里的现银应该不多了。
等到朝廷发款,估计还有些时日呢。
“烟儿和你不是同一类人,我迎娶她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裴砚舟脸上露出不屑,他本来想说,裴家家底丰厚,迎娶个正妻还不至于捉襟见衬。
但是话到嘴边,他又想故意借着楚如烟来讽刺沈语凝:
“楚相光风霁月,烟儿也心思单纯,她是真心爱我,定不会在聘礼这些肤浅东西上为难我。”
“当然,如此心善的姑娘,本将也定不会辜负了她!”
沈语凝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看来,你是真的下决心了。”
“即便如此艰难的时刻,都要与我划清界限……”
她站起身,带着桂花酒的香气,慢慢走到裴砚舟面前,“裴砚舟,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爱过我?”
眼神太过炙热,裴砚舟连忙将脸扭到一旁。
“本将…爱的人从来都是烟儿!”
“我问的是:‘你有没有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