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集,名副其实。
这里是万剑宗、百工门、天衍道宫、妙音阁等宗门分部交汇的核心地带,也是百草涧、万兽山、锻骨崖、红尘渡等独特宗门的交易交流之所,更是整个苍梧州最热闹、最鱼龙混杂的坊市之一。
天刚蒙蒙亮,喧嚣已起。
头顶流光不断,飞剑破空,灵兽掠过,浮空楼船投下巨大阴影。
地面人潮涌动,摩肩接踵。炼器铺炉火叮当,灵药摊药香扑鼻,灵兽嘶鸣,符箓法衣琳琅满目,吆喝讨价声汇成一片。
集市地面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清晰地划分出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格子”,如同现代停车位一般,每个格子都标着醒目的数字编号。
这便是青云集有名的“热集、冷集”制度。
一个数字代表两个摊位,轮流使用,今日你摆,明日我摆,井然有序,避免了争抢。
人流中,林雁,一位天衍道宫苍梧洲分宫的低阶弟子,正漫无目的地闲逛。
她修为卡在练气五阶有段时日了,而且,她对此毫无上进心。
这份惫懒,源于一段刻骨的遗憾。
林雁出身凡俗,爹娘是卖糖葫芦的小贩。当年发现她有点灵根,便极力劝她:“雁儿,我们这辈子只愿你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就知足了!可你有天赋,不去修仙界闯闯多可惜?当个修士还能见识广阔天地呢!爹娘身体好着呢,别担心!你要真有出息,将来给我们弄点养身体的丹药!”
她本不舍离家,却被那“广阔天地”和“求长生丹药给父母”的念头打动,踏上了仙途。
一开始,她拼命修炼,心心念念早日求得丹药。
可修仙界岁月悠悠,容易让人迷失。
她被同门或师长随口夸过几句“有天赋”,渐渐把这些场面话当了真,沉浸于修炼和虚无缥缈的前程,忘了回头,也忘了时间。
等她猛然惊觉,三十年光阴已如流水逝去。
她怀揣着攒下的灵石和一枚好不容易换来的养身丹药,满心欢喜归家,看到的却是两座冰冷的坟茔。
邻居大娘抹着泪告诉她,爹娘在她离家后不久就相继病倒了,怕拖累她前程,当初才狠心找了个借口赶她走…风寒带走了两个硬撑着的老人,也带走了林雁此生最大的亏欠。
至此,林雁才痛彻心扉地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虚幻的“广阔天地”和“远大前程”,在失去至亲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如今,她安于练气,觉得在天衍道宫挺好,同门也不错。
苍梧洲物价低廉,生活安稳,离那再也回不去的“家”…似乎也更近一点?
什么元婴才能去的云梦泽,在她看来,都不及爹娘递来的一串糖葫芦实在。
她宁可修为停滞,也不愿再被永无止境的修炼囚笼束缚。
写点杂闻轶事,赚点灵石,买买闲书,便是她如今的选择——平安顺遂,喜乐无忧,如父母所愿。
哪怕过得浑浑噩噩,看不到未来——也得好好活着。
今天没课,她便溜达出来采风找灵感。
走着走着,一股奇异的浓烈香气猛地窜入鼻腔——滚烫辛辣,混着浓郁肉香和植物辛香,在弥漫的药香矿石味中格外诱人。
林雁循着香味望去。
在编号“丁叁柒”的冷场位置上,停着一辆从没见过的…深褐色木质小车?
侧面挂着崭新招牌:“五味飘香”——秘制冷锅串·冰沁蜜桃茶。旁边还画着俏皮的签串和竹筒杯。
小车前,已经稀稀拉拉围了几个人,但都只是好奇观望,无人上前。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浸在红亮汤汁里、用竹签串起的食物上,胃部突然轻轻抽搐了一下。
竹签…串起的食物……她在苍梧州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卖这种…吃食?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爹娘那插满晶莹糖葫芦的草靶子。
糖葫芦也是那样一串串的,红艳艳,亮晶晶。
爹粗糙皴裂的手递过来时,总带着慈爱的笑……
这陌生的“串串”,勾起了藏在心底最深的思念和酸涩。
她强压住自己翻腾的思绪,注意力再次回到小车上,只见车后站着一个少女。
林雁不由得一怔。
她看起来十七八岁,素色布衣干净利落,袖口挽起露着白皙手腕。乌发简单束起,碎发衬着小脸清丽可爱。眉眼弯弯,未语先带三分笑意,身上透着纯粹的亲和力,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但让林雁真正诧异的,是这少女身上竟无一丝修为波动!
这在修士遍地的青云集,简直比看到元婴老祖摆摊还稀奇。
“咦?这不是…万剑分宗那个傅柠吗?”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认出了摊主,语气带着惊奇和怜悯。
“傅柠?谁啊?”旁边有人问。
“嗐,就是那个有名的‘练气怪胎’啊!她爹娘是大乘期大能,可惜她没灵根,苦修十几年硬是卡在练气一层。听说她前阵子去了趟落霞秘境…啧啧,最近秘境躁动,没想到她还活着。”先前那人解释道,语气唏嘘。
“什么?!落霞秘境?!金丹都不敢去随意去的地方!她一个练气怎敢去如此危险之地?”有人立刻愤愤不平,“难道是被人哄骗去的?!”
“我哪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又有人说:“…唉,不管怎么说,能活着就是好事。她这卖什么呢?吃的?看着倒是怪香的,红彤彤的泡在汤里,旁边那竹筒里是啥?水?”
议论的焦点很快又回到了摊位的食物上。
又有人问:“哎你说,她这东西能吃吗…看着有些可怖,不会吃了有浊气吧?”
“我反而觉得靠谱呢!她父母是大能,家底自然不薄,有钱买灵植练练手艺,而且她一个练气,不吃辟谷丹可不就得吃饭,说不定味道和手艺都不错呢……”
“这位道友说的在理。”
“那你去试试?”
“你去你去、我等你去了再试试……”
林雁听着,心中了然。傅柠这名号她听过。
能在如此逆境坚持多年,这份心性远超常人。
如今修为尽失却在此摆摊…这份坚韧豁达,让林雁心生敬意,甚至有些自愧不如。至少,对方还在努力地“活着”,在挣扎向前。
既然大家都在犹豫,那就让自己来捧捧场吧。
她看向菜单价目表:
尝鲜套餐:素串两串、蜜桃茶一筒/十块下品灵石(吃完等于一颗辟谷丹)
畅享套餐:荤素各两串、蜜桃茶一筒/十五块下品灵石(吃完等于两辟谷丹)
豪横套餐:荤素各五串、蜜桃茶一筒/二十五块下品灵石(吃完等于三颗辟谷丹)
林雁快速盘算:最便宜的辟谷丹也要二十块下品灵石一颗,味道噩梦,只顶一天饿。
这“豪横套餐”才二十五块?!宣称等于三颗?
不管真假,这价格太划算了!就当…替爹娘尝尝这新鲜玩意吧。
她摸摸口袋,果断上前。
“老板,”林雁挤出人群,“给我一份豪横套餐!”
瞬间,所有围观者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林雁身上。
那眼神里有惊讶,有好奇,有等着看笑话的戏谑,仿佛在说:还真有冤大头敢吃这废柴鼓捣的吃食?
林雁被看得耳根微微发热,傅柠却是眼睛一亮:“好嘞!豪横套餐一份!道友稍等!”她麻利收钱打包,“请慢用!”
众目睽睽下,林雁深吸一口气,那近在咫尺香味,让她唾液疯狂分泌。
她先拿起一串裹满红油的岩蹄猪肉片,小心地咬了一口。
“嘶——!”
麻辣鲜香瞬间在口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