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一夜(1 / 1)

我们像三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麻木地重复着抬脚、落下的动作,穿行在永无止境的、单调而压抑的绿幕之中。太阳,那唯一的、遥远的慰藉,终于沉入地平线之下,森林的能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降低,浓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琴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根稻草。肖失踪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除了那个冰冷的头盔,我们一无所获。琴身上散发出的焦虑如同实质的寒气,我能清晰感受到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绝望。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停下脚步,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也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天完全黑了,再走下去太危险,跟蒙着眼送死没区别。”

这里,早已超越了搜救队和警察曾经涉足的边界。四周的景色千篇一律,扭曲的树干、盘虬的树根、厚厚的腐叶……单调重复的景象早已麻木了我们的感官,方向感也变得模糊不清。

琴的身体顿住,却没有立刻回应。她依然倔强地背对着我们,面朝着前方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深不可测的黑暗,仿佛想用目光刺穿它,找到她弟弟的身影。她的背影在昏暗中显得单薄而孤立。

我找了块相对开阔、地面稍显平坦的空地,费力地清理掉地上的枯枝和湿滑的苔藓,将沉重如山的背包卸下,发出一声闷响。这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琴终于缓缓转过身,背靠着一棵粗糙的老橡树,依旧沉默着,目光失焦地投向虚无。火光还未燃起,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

我和约翰交换了一个眼神。约翰心领神会,点点头:“我去附近找点能烧的干柴。”

“别走太远,”我立刻补充,语气严肃,“保持喊话距离。你要是出了事,我们就真成瓮中之鳖了。”

约翰比了个“OK”的手势,身影很快融入旁边更浓的树影里。

空地只剩下我和琴。压抑的沉默再次笼罩下来,只有我们粗重的呼吸声。我走到琴身边,在她背后蹲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声音放得极轻:“琴……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琴没有反应,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判决:“这样下去……我们可能找不到肖。今天一整天,我们……几乎一无所获。”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

“我知道。”琴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起伏,却比哭喊更让人心头发紧。

“我不是要打击你,”我一只手轻轻搭在她冰凉、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这森林太大了,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我们不知道肖是不是也懂你奶奶教你的那些‘痕迹’……万一他不能像你一样辨别方向……”后面的话我没忍心说完。

“我知道。”这一次,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能凭感觉……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如果我当初……如果我当初没答应让肖去你家玩……是不是……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堤坝。她猛地转过身,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那张总是带着羞涩或坚毅的精致脸庞,此刻被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彻底淹没。“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他!是我……我宁可……宁可失踪的那个人是我啊!!”她崩溃地哭喊出来,声音撕心裂肺,在寂静的林间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悲鸣。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住。没有犹豫,我张开手臂,将她颤抖的身体用力揽入怀中。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回抱着我,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我胸前的衣服。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笨拙地重复着:“这不是你的错,琴……不是你的错……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找到肖的……约翰、朱迪、玛丽安……还有镇上的大家,所有人都在努力……”

不知过了多久,琴的嚎啕大哭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身体也脱力般软下来,靠在我怀里,只剩下肩膀还在微微耸动。

“啧啧,朱迪要是看见这‘感人’的一幕,估计得活剥了你。”约翰戏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从黑暗中传来,他抱着一小捆相对干燥的枯枝回来了。

“她会理解的,”我手上的动作没停,依旧轻轻拍着琴的后背,声音低沉,“这种时候……总得有人拉她一把。”我指的是此刻除了安慰别无选择的境地。

琴似乎被约翰的声音惊醒,猛地从我怀里挣扎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躲闪,带着一种混合着悲伤和极度窘迫的复杂情绪。“我……我想去方便一下。”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脸颊烧得通红。直到此刻,我们才猛然意识到,在高度紧张和持续的跋涉下,整整一天,我们连最基本的需求都忽略了。

“需要我……”我下意识开口,随即意识到不妥,顿住了。

琴的脸更红了,她低着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犹豫了几秒钟,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约翰已经蹲在地上开始尝试生火,听到动静,抬头投来一个意味深长、带着调侃的眼神。“行行行,你们俩慢慢‘解决’,这种‘好事’我就不掺和了。”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试图用惯常的痞气驱散一些凝重,但眼底的疲惫和担忧依旧明显。

我陪着琴走到不远处一棵足够粗壮的树干后面。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难为情。我心领神会,立刻转过身,背对着她。“好了叫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解衣声,紧接着是清晰的水流冲击腐叶的声响。在这死寂得连呼吸都显得吵闹的森林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尴尬的私密感,让我也有些不自在,只能强迫自己盯着前方黑暗中扭曲的树影。

“好……好了。”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如释重负的虚弱和未褪尽的羞涩。她整理好衣服走出来,又变回了那个容易害羞的邻家女孩模样,只是红肿的双眼和脸上的泪痕提醒着刚刚发生的崩溃。

我们沉默地走回营地。约翰已经成功点燃了一小堆篝火,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努力驱散着周围一小圈浓稠的黑暗,带来一丝微弱却宝贵的暖意和光明。噼啪作响的燃烧声成了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背景音。我们三人围着火堆坐下,疲惫像潮水般涌来,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贪婪地汲取着火焰的温度,咀嚼着能量棒,补充几乎耗尽的体力。沉默中,只有火焰不安分地舞动。

“一会我跟约翰轮流守夜吧,你睡觉就行了,琴,”我将那个吃完的包装纸扔进火堆,“枪就留着给守夜的人保管,记得睡觉前把火灭了,我可不想在被这狗屎森林吃了之前先被自己生的火烧死......”我试图缓解一下这沉默的氛围。

突然,坐在我对面的琴猛地抬起了头!她的身体瞬间绷直,像一张拉满的弓,深绿色的眼睛死死盯住我身后——那片火光边缘之外、被黑暗彻底统治的森林深处。她的瞳孔急剧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听……”她几乎是无声地用口型示意,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完全卡在喉咙里。

我和约翰瞬间警觉,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我们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起初,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我们自己如雷的心跳。但渐渐地,一丝极其微弱、飘忽不定、仿佛来自遥远地底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寂静,钻入了我们的耳膜。

那声音断断续续,扭曲变形,像是信号极差的电台杂音中夹杂着人声,又像是某种东西在拙劣地模仿人类的呼唤。

它在呼唤一个名字。

一个让我们三人血液瞬间冻结的名字:

“……姐……姐……?”

“琴……姐……姐……?”

声音微弱,带着孩童般的哭腔,却又透着一股非人的、空洞的回响,正是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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