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靠在17层的公寓走廊的外栏杆上，安静地瞧着杨若安被粗鲁地塞进周羽生的车里，不一会车子发动，消失不见。
他没有去按门铃，也没有打电话再追问，更没有下楼开车去追人。他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按了电梯，去了公寓前的石墩上，他打算在这里等着看看，看看杨若安会不会回来找他。若是她愿意回来，他便决定不放手。但她若是不会来，那他便也不要再等下去了。
但杨若安跟周羽生离开之后，没有再回来。
她甚至都没有回来拿已经准备好了的行李箱。当天晚上便刷了身份证，从G城坐动车去了N城。第二天在N城里安排好了新北总部的相关事务，提了三个同事当了新北总部的临时leader后。第三天关了手机，彻底地消失不见。
沈玉璟收到她的辞职短信后，以为她是在赌气开玩笑。可连着苏静和邹娜都找不到人后，他们几个人终于开始慌了。
有人去找了叶天瑜，有人去找了周羽生，有人翻去了她老家。
终于有人查到她订了一趟飞往泰国的航班，人现在已经在国外了。
章云朝周羽生打了一拳，怒道：“你那天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周羽生冷着脸，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章云脸上的胡渣子，道：“与你无关。”
叶天瑜拉住了章云的手，冷静地道：“她答应过要陪我一起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她亲口同意就一定会回来。或者真的是这些日子累了，所以躲起来休个假。”
邹娜抱着脑袋在一旁低声抽泣道：“可国外根本就没有她能认识的人。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苏静给每个人都端了饮料来，道：“都先坐下吧。”
她拍了拍邹娜的肩膀，揽了她高高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矮矮的肩头，安慰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念着沈总当年给她一份工作的活路，连周末都会去一趟公司，兢兢业业从来没敢休息一下。现在知道新北的背后竟然是K集团，人松了一口气，自然也就疲倦了下来。这么多年了，她也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了吧。”
沈玉璟听着这话，问道：“你的意思是即便她回来，也不会回公司？”
苏静点了点头，直白地道：“她为新北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当年只有你肯收她一个半路出家的毕业生。而她以为帮你将新北同K集团合作算是报这知遇之恩。没想到，到头来，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别人的施舍和关照。她骂都骂不起你。”
沈玉璟看了周羽生一眼，沉默了下来。
邹娜抓着苏静问道：“你是不是有收到她的消息？”
苏静点了点头，道：“她说要出去几天，再就没有了。”
邹娜绝望地看着邹娜，问道：“她怎么就不给我发消息？”
苏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邹娜，又指了指邹娜的房间，语气调侃地道：“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很不错了。别担心了，她是一个成年人，又独立生活了这么久，现在不过是去度个假。你应该为她高兴，至少她终于愿意出去走走，而不是两点一线地单调重复着。”
重复着工作，重复着同事，重复着朋友。
苏静抬了抬自己的眼镜，扫了一圈，补了一句：“当年她爸妈走的时候，她就是自己一个人过来了。现在哪有还有比当年那个时候更困难的了？”
大家看着苏静戴着厚厚的眼镜框说得一针见血，微微都有些愣住了。
律师的话最能伤人骨髓。
杨爸杨妈是车祸突然走的，几乎是一瞬间的事。那时候，除了苏静和邹娜陪着，没有人在她的身边了。
叶天瑜离开，她没有悲伤过度。周羽生离开，她也没有悲伤过度。即便她父母骤然离开，她也没有一味沉溺。即便偶有软弱，但杨若安从来就是一个冷静独立的人。
她的心性和她的皮囊色调一样，始终冷静得表里如一。
。
新北即便少了一个股东，但不管是G城还是N城的工作都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好似有杨若安在和没有杨若安在，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M集团的承运在这个期间也找到了一家叫‘多桑’的B端新媒体平台进行产业整合。M这次直接出资收购，将B+C纳入未来的双线发展计划中。而邓倩倩自己独立领头带着十个人的精英团队试图搭建新北的效益模型。
新北的二胖和其他同事都纷纷收到M的挖角短信，对方开出的福利待遇很是诱人。有些小伙伴甚至蠢蠢欲动，毕竟这可是能同M集团大小姐共事的机会，若能立功，一朝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里头连沈玉璟都收到了猎头邀请的信息。
负责新媒体case的猎头Linda偶遇上沈玉璟，开门见山地道：“K集团的安顾负责人姓乔，名回。他是安顾的元老也是K集团数一数二有影响力的人物。沈总虽然合并新北入K有功，但未来很难能够逾越了这位老总的头上去。如此，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您依旧只会是新北的负责人。但若是想要在K集团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自然是能吃下B端和C端的两个业务。”
沈玉璟瞧着这位专业资深的挖人高手，诚恳地问道：“那Linda小姐觉得在下该如何规划这职业生涯？”
Linda瞧着他嘴边的笑意，虽然预感不妙，但M集团对这位沈总的期盼颇高，催得实在是着急。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人，只能硬着头皮上，道：“沈总若是愿意来M，邓总愿意将承运和多桑的两个盘子一同交由您来负责。当然，你也将会是M新一代领袖眼里最得宠的功臣。”
M不仅是要他一个人过去，还想让他带着核心骨干一起走。
沈玉璟点了点头，感叹道：“两个盘子啊？可我没有B端经验，对承运的业务更加不熟悉。你确定沈总可以不计前嫌地把这些都给了我？”
Linda咬了咬牙，坦白道：“实话说，如果从我的角度来讲，我并不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职场上有两条职业发展路径。一个是常规职业发展，另一个是投机职业发展。K还有两个周公子，未来到底会是谁掌权还未可知，这是投机的站队风险。但M邓总给的可是能直接在M董事长和二代面前露脸的机会，而且新并购的两个盘子确实需要一个掌舵手，您是精英，这种学习力应该不会难为到你。如果你能把握住机会，既是功臣也不会有站队风险。”
沈玉璟笑了笑，他终于佩服起周羽生当初一定要把自己套在J的后面，必要时自己也绝对不露脸。这次他无意中将周羽雄拉出来挡，反而造成了两兄弟的战略立场不合的假象。
“沈总觉得有哪里不满意吗？”Linda瞧着他的好颜色，却皱起了眉头。
沈玉璟瞧着这位猎头朋友，问道：“你确定M当家人看得起这时候背叛周大少爷的我。我可记得周邓是姻亲，以后可能还会有。我并不觉得如果我在这两家之间当墙头草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Linda听懂了他话里的拒绝，道：“周小少爷身上有同邓家的婚约，他刚刚回国，根基虽浅，但有同邓家的婚约，有这样的同盟实力在背后撑腰，假以时日必能在K扎根深入。你若选择M，不过是在为K集团选择了一个处事风格更稳妥一些的当家人。”
沈玉璟点了点头，并不吭声：这兄弟一个比一个鬼，若真要单独硬拼，还不定会鹿死谁手。
Linda喝了一口水，叹了一口气，又道：“若我告诉你，M可能会再引入战投外援。你会考虑这次机会吗？”
沈玉璟终于起了兴趣，靠了过来，问道：“哪家？”
Linda瞧着新北的这位CEO满脸的八卦味，心思一转，摇了摇头，笑道：“目前只有烟雾弹，没有更多的了。其实他们这次没有被K打乱节奏，反而走了一步好棋。沈总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引荐至M高层直接交流。”
她特意在‘高层’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微微顿了顿。她暗示很明显了：邓倩倩想要见他一面。
沈玉璟一手托着下巴，为难地思考了半天，摇了摇头，道：“诱惑太大，我怕自己hold不住，还是忍忍。”
Linda瞧着这装模作样的扭捏，合上了平板，起身伸手道：“有缘再见，沈总。”
两个人都是人精，自然看出对方的立场。
沈玉璟连忙站了起来，也伸手握住道：“有缘再见。”
他一抬头便看到正在吧台上咬着吸管一脸愣愣看过来的苏静，吧台的暖灯撒在了那姑娘厚厚的黑框眼镜上，衬得她眉目柔软，眼眸里像是含了一湾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