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轿车准时停在周羽生的身边。
周羽生即便心里有气,当下也只是一声不吭地坐了进入,绑了安全带,窝在一旁,闭目养神。
他的智齿疼得让他的神经跟着难受极了。
杨若安疑惑地瞧了他一眼,也不多问,便迅速地开车离开,直接往公寓的小区的方向开。
周羽生一路没有说一个字。
等杨若安停了车,正要唤人下车,才发现副驾驶上的人有些不对劲。
“羽生?”杨若安晃了晃人,见他还是闭着眼睛,像是晕了过去。她连忙伸手贴了他的额头,被他头上的热度和冷汗吓了一跳。只能先麻利地翻出干燥的毛巾给他简单地擦了擦汗,又拧了矿水给他喝了一口,便又重新启动了车子,连忙往旁边的医院奔去。
当初买下一段公寓的时候,便是图周遭设施的完善和便捷。没想到自己住了这么多年都没用上,今儿倒先给他用了。
折腾了半日,才知道是神经性胃痉挛。
医生挂点滴,开了药,嘱咐了一些缓解病痛的注意事项,建议等病人清醒后做一个周身的检查,以便及时排查器质性病变。毕竟疼得晕过去的,属于比较严重的,还是要特别注意一下。
胃病是一个慢性病,要靠长期的小心养护。神经性胃病,则更要稳住病人的情绪。
杨若安看着病床上静静躺着的周羽生,像在看一件大号的瓷娃娃,只觉得心累。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得什么胃病?还是神经性的!威胁谁呢?
杨若安瞧着眼前咫尺可触的钢琴手,叹了一声,轻轻地握了上去。
骨节分明,轮廓精巧。指腹上的茧已经消磨掉很多,变得光滑细腻。如今静静地垂在她的手心上,带着凉意,莹莹如玉,依旧惹人眼馋。
杨若安瞧着它,静静地想:这么贵的手,她大概是养不起的吧。
她又叹了一口气,准备将手塞进被褥里。
可手心上的手掌一动,五指迅速张开,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五指相交,轻轻地晃了晃,好似在对她撒娇一般。
周羽生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又看又摸,收费。”
杨若安抬头望过去,便见他微微抬着身子,嘴唇发白地侧看着自己,眼里带着一丝狡黠,带着一点得逞,更带着一抹得意:杨若安很喜欢他的手,以前是,现在还是。
杨若安将自己的手连着他的手一同塞进被底里,轻飘飘地问道:“要多少?”
周羽生见她也不挣脱了手,又靠坐了近些,便又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递到她的嘴边,道:“亲一下。”
杨若安默了默,却低头在手背轻轻地吻了一下,又给塞进了被褥里。
周羽生瞧着她淡淡的侧脸,这下说不出话来:他本意是想逗逗她,缓解下气氛,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听话。
他一下子就涨红了脸,看了一眼另外一只正挂点滴的手,颇为可惜。
杨若安理了理被褥,问道:“今晚你要继续睡公寓,还是睡酒店?”
“你睡哪?”一提到这事,周羽生就对她两夜都夜不归宿的举动很不满,他抬了抬自己扎针的手,道,霸道地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杨若安抬眸瞧了一眼半瓶水的吊瓶,静静地看着他半响,开口道:“羽生,我有另外喜欢的人了。”
周羽生盯着她,愣住,呆呆地问道:“什…什么?”
杨若安低声继续道:“同喜欢你的感觉不一样,但我想试一试。”
周羽生伸手扶住了晕着的脑子,问道:“谁?”
他觉得杨若安是想在今天整死他,所以才会在他生病的时候,特意再砸了一颗铁球过来。
他眼眸冰冷,手心半掩盖住了眸子,狠狠地盯着杨若安,像在看一个血海深仇的敌人。
杨若安神色不变,低声开口道:“等10%股权转让签字后,我便会出国去同他会合。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希望我们彼此之间能好聚好散。”
她淡淡的口吻与当年突然说要放弃自己的古筝时,一模一样。
“不可能好聚好散。”周羽生冷冷地道,合上了眼睛,疲惫地道,“这些年我们只是分开,没有分手。我都能忍了这么久,你不能找个人来渣我。”
他说着,在被褥里放开了她的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杨若安听着他说得信誓旦旦,又气又想笑:什么叫分开没分手?
周羽生不缺她一个女人,她既然决定要走,那就没必要矫情地捆着他,更没有必要假意寒暄去当一方的绊脚石。有些事情说清楚,才能真正放过彼此。
毕竟,他们已经是成熟的成年人了。
杨若安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陈述道:“出国之前,我还可以替你转移邓倩倩的注意力。这是我答应你的。但是,羽生,我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以换一个厉害一点的姑娘。我实在对你们两个家族的斗争再也没有兴趣。我真的累了。”
周羽生充耳不闻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也没有应她。
杨若安知道他正在发脾气,他发脾气的时候最是沉默,在沉默里折磨自己,也在沉默里折磨别人。
她叹了一口气,只是给沈玉璟发了一条短信,耐心地候在旁边。
杨若安没有开口。
周羽生也没有开口。
一个转过身背对着她沉默。
一个守在床边无聊地发呆。
沈玉璟和苏静两个人匆匆赶来的时候,便见这一幕诡异的沉默。
沈玉璟叹了口气,先拐去看人,道:“周老板,你没事别吓唬我啊。我手头一堆事情,真的不经你这么吓的。”
苏静则站在杨若安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杨若安朝他摇了摇头。
周羽生那头却低哑地出声,道:“帮我叫下医生。”
沈玉璟一惊,见他可怜兮兮地蜷缩着,将杨若安一把拉到了另一侧过去,道:“疼成这个样子?你是怎么看护的?再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至于眼睁睁地要人命吧?”
说完,自己拉上苏静,一起出去找医生。
杨若安瞧着疼得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吭的周羽生,默默地拿了毛巾给他擦汗。
周羽生闭着眼睛,咬着嘴唇,一脸苍白。
她刚刚以为他快要睡了,没想又疼了。
杨若安抬头看了看挂在上头还剩下的1/3的点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不死就行。
刘医生带着护士先跑了进来,按了病人腹部的几处穴位,扎了针,另外换了两瓶新的吊瓶,朝杨若安语重心长地道:“再这么疼下去,就得拉去开刀。”
杨若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刘医生瞧着两个小情侣,摇了摇头,道:“胃疼不是病,一疼要人命。这话可不是道听途说。再大的事也大不过人命重要。”
刘医生瞧着这对小情侣,叹了一口气,改了病历单,道:“住院观察两天。”
?
杨若安正准备过去问个详细。
周羽生挂着点滴的手便伸了过来拉她的手,轻轻地晃了晃。
她瞧着自己的手,又瞧了一眼面无血色的人,顿住了身形,只能道:“谢谢医生。”
医生和护士退了出去,沈玉璟和苏静却没有再进来。
“你好好躺着,我出去找沈玉璟。”杨若安试图挣开两个人的手。
“走了。”周羽生用力地抓着她,僵持着道,“他若是敢再来,后果自负。”
“他若不来,你刚刚就得疼死在这里。”杨若安挣脱不得,又不敢用力,只得坐了下来,侧对着他,道,“你我又不是没有分开过,为什么这么疼?”
周羽生拉着她,眸色深深地看着她,道:“我们是分开过,但我们没有分手,不是吗?”
杨若安垂下了眼帘,摇了摇头:不管是分开还是分手,又有什么区别?她疼过,他也疼过,一报还一报,也算两全。
镇定剂的药效开始在他的体内慢慢起作用,周羽生迷迷糊糊地问道:“没有那个人,对不对?”
杨若安瞧着他半耷拉的眉眼,轻声道:“有。几年前他来公司实习,我们一直保持联络。”
周羽生努了努嘴,似乎还要说着什么,但终究抵不过席卷而来的困意。
他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了,都这么干净,又这么漂亮,漂亮得像一个瓷娃娃。
可惜太漂亮的瓷娃娃摆放讲究,适合陈列在昂贵的橱窗里,不合适她。
杨若安轻轻地吻了他的手背,塞进了被褥里,瞧着这张睡颜,道:“这下对称了,可满意了?”
可惜回应她的,不过是空荡荡的风请敲窗户,卷走最后一丝未出口的话,徒留满室冷清。
N城的风起了,这个冬天只怕会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