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生睡了一个长觉。
梦里是他同杨若安在一起最甜蜜的时候，他们一起练习讨论，一起修改乐谱，一起商演挣钱，互相陪对方上课，互相等对方吃饭。
音乐系的师兄们羡慕地看着他，调侃里带着嫉妒，责怪他下手又准又快，跟他的琴色一样。
只有刘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甚为欣慰：他已经可以准备去教这两个得意门生的娃娃了。
周羽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杨若安等他的时候淡淡的，陪他的时候淡淡的，同他说话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只有在看他弹琴的时候，眼神炙热，带了欲望。
他以为是他的琴音迷人，后来才知道是他的这双手更勾人。
于是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便大方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躺在她的腿上闭目养神。
一开始，杨若安还犹犹豫豫。后来见四下无人，又见对方给的大方，便摸了过来，翻来覆去地把玩得不亦乐乎。
周羽生有时候偷偷睁眼看她，见她笑得满足又欣喜，便又合了眼睛，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满足还是欣喜。
后来，二哥偷偷带长姐去堕胎，正好在外面被他瞧见。他才知道，邓杰敏深情地说着要对他姐姐的一生一世，是他姐姐周羽珊为了周家的生意而无法挣脱的枷锁，堕胎是她唯一要为自己做主的反抗。
可是他们婚礼相看的时候，笑得那么甜？
他还没从这段两情不一处的真相里缓过神来，公司的几个部门业务被举报涉嫌挪用公款，有逃税的倾向。二哥更是被指责贪图女色，没有责任心。
另有一张他陪同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去医院的照片在网上疯狂转发，纷纷指责他没有责任心。
K集团的股市一跌再跌。
家里挤满了人，也喷满了烟。
平日笑得勾肩搭背的叔叔伯伯们围着他老爸左转右转，一个责怪一个哀怨，一个怒骂一个冷笑。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周羽雄在一旁咬牙切齿地辩解道：“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没有挪，没有动。要查，那就一查到底！”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相看，一脸不敢苟同。
周顺德的手已经呼了过去，甩在了他的脸上，道：“你手下出的乱子，你还有脸说？怎么，不是你做的，所以你还有理了！你把公司当什么了？”
周羽雄的嘴角顿时破了皮。他恨恨地扫了一圈，站了起来，一股脑地直奔外头。
“孽障！”周顺德看着他不管不顾地跑了，气道，“就你这臭脾气，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公司！”
“唉，所以说年强人就是冲动，就是任性。你瞧瞧这缺了口的大几千万，到底该怎么交代啊？”
周羽生摸着兜里的银行卡，悄悄地退了一步，将身形掩在了楼墙后。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着何为“杯水车薪”，也第一次懂了何为“互利共赢”。
利来熙熙，利往攘攘。
勾肩搭背是有代价的。
高朋满座也是有代价的。
喊叔伯爷舅同样有代价。
周顺德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心一狠，问道：“说吧！你们觉得应该怎么说？一次性说个清楚。”
周遭互相递着眼神，暗流涌动之间，就是没有人轻易先开了这个口子。
邓奇峰看了看其中几个有份量的，走过去坐在周顺德的旁边，道：“大家一起做生意这么久了，有起有落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咱们这一辈的人已经开始老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得把现在手里拽着的留给子孙后代。他们得历练，他们得打磨。你们今天这么逼着老周，那是不是以后谁家小辈犯了错，大家也都这么逼着那家的小朋友？”
“老邓，话虽如此。但谁也没敢一下子让家里小辈玩得这么大啊？现在这缺口如果不补上去，大家都得完蛋，更别说什么留给后代了，自己明天还能不能活得下去都是一个问题。”章家老头紧跟在后，坐在对面，朝周顺德语重心长地道，“你家阿雄的野性啊，真的得管一管了。”
周顺德掐了烟，点了点头。
蒋家大佬则面有不屑地道：“钱和女人，他两个都碰，没有一个能担起责任的。你说，外界现在谁都不敢出手来救。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在这里嘀咕。”
邓奇峰摆了摆手，道：“没办法也要一起想办法。咱们一路走过来，哪一个坎是因为有办法才把公司开起来，管理起来的？”
“那你先说，有什么办法嘛？”蒋家大佬一向一邓奇峰为首，便道，“只要能挨过去这一星期，银行的贷款申请也就能下来扶一扶了。”
周顺德叹了一声，也看向邓奇峰，沉沉地道：“老邓你说，只要能解决问题，我都答应。”
几个人又互相推诿了一番。
邓奇峰率先开口，道：“第一点，先撤了羽雄的职务，换羽生来作为接班人。第二点，这几个技术部门单独剥离出来另组一个公司，我们几个直接注资先解了燃眉之急。第三点，暂时关了对E大的的活动资助。”
“等等等。。。”章家老头不同意地道，“注资？”
“老章你若不放心，部门的资产设备可以先抵押给你，但要让公司回租回来使用。当然，折扣方面希望你能手下留情。”邓奇峰看向了章家老头，又看了看周顺德，道，“剥离重组，先把股价稳住，再举债融资，等资金到位就可以再拿回来。至少，这些东西都在兄弟手里替你看了。”
周顺德的脸一沉，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道：“好歹给我留一个撑撑场面，不然股价怎么稳得住？”
邓奇峰想了想，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想留哪一个？”
“数据安全这块技术是我一手开发到现在，还差一口气。我还想再试一试。”周顺德叹了一口气，道，“其他的，你们看着办。”
邓奇峰和其他几个人互相交流了眼神后，点了点头，道：“行。这只是过渡性的安排。等你缓过来了，等羽生来接手了。这些自然也就都回到K中。现在这番折腾，也只是为了各自想办法帮你融资。”
周顺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一群人将K这几年新研发的技术家当几乎要瓜分殆尽，还要说这是为了你好。
周羽生屏住了呼吸，垂着眼帘，同样沉默地看着这一“助人为乐”的人。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哥哥和他的父亲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如此任人盘剥，如此。。。像案板上的一条濒临垂死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