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短暂如幻觉的眩晕,被身后一声尖锐的抽气和刻意压低却依然清晰的议论彻底击碎:
“……我的天!林总监他……”
“……这……这影响也太……”
“……嘘!快看邮件!出大事了!”
议论声迅速被一种诡异的、压抑的骚动取代。无数道目光,带着震惊、探究、幸灾乐祸或是纯粹的八卦,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和他身上。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颊滚烫,不知所措。
林砚的眉头瞬间拧紧,刚才眼中那片翻涌的海仿佛瞬间冻结成冰。他迅速拿出手机,划开屏幕。只扫了一眼,他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瞬间扫过全场。那目光所及之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封般的威严,清晰地压过背景音乐,“立刻回公司。紧急会议。”
说完,他甚至没再看我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走向出口。那挺拔的背影,在璀璨迷离的灯光下,竟透出一种孤绝的冷硬。
庆功宴的狂欢戛然而止,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香槟的泡沫还在杯底无声地破裂,空气中残留的甜腻香气混合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慌。我浑浑噩噩地被裹挟在同样震惊茫然的人群里,涌向电梯,涌回那个灯火通明却气氛凝重的公司。
顶层的会议室里,气压低得让人窒息。巨大的投影屏上,赫然展示着几封邮件截图和几张刺眼的网页截图。发送时间,正是我们最终提案前二十四小时。收件人,是“悦活”最大的竞争对手——“沁爽”的市场总监。附件名,清晰地标注着“悦活Z世代气泡水全案策划_最终版”。而网页截图,则是“沁爽”官方刚刚发布的一条预热微博,配图和文案的核心创意,与我们被泄露的方案惊人地相似,只是换了品牌色调和Logo!
“泄密事件性质极其恶劣!”一位平时笑容可掬的副总此刻面沉如水,声音严厉,“公司投入巨大资源的核心项目,在临门一脚被竞争对手剽窃!这是严重的商业犯罪!必须彻查!严惩!”
一道道目光,带着审视、怀疑、甚至是毫不掩饰的指责,像无形的针,密集地刺向我。我是新人,我是方案从头到尾的核心参与者,我是距离“最终版”文件最近的人之一……所有的逻辑链条,似乎都隐隐指向我。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料。我张了张嘴,想辩解,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委屈和恐慌攫住了我。
就在这时,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
“邮件是从我的加密工作邮箱发送出去的。”
是林砚。
他站在长桌尽头,背对着巨大的屏幕,灯光从他头顶落下,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紧绷。
“许然是新入职员工,对公司的信息安全管理流程并不完全熟悉。最终版方案整合定稿后,由我亲自保管和发送。”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座的所有人,包括脸色铁青的高层,“作为部门负责人,是我疏于防范,没有及时发现邮箱系统的异常登录和文件传输记录。责任在我。”
“林总监!”我失声叫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他的邮箱?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
他一个冰冷的眼风扫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和制止,瞬间冻结了我所有冲到嘴边的话。
“我会承担此次事件的全部责任。”他收回目光,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接受公司的一切处理决定。”
会议在一种更加压抑、更加诡异的气氛中草草结束。处理结果也快得惊人:林砚暂停一切职务,接受内部调查,后续处理待定。
人群散去,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我和他。我冲到他面前,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颤抖:“林砚!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撒谎?那邮件根本不可能是你发的!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他打断我,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紧紧锁住我,“我知道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你!你是新人,没有根基,没有背景!一旦坐实泄密,你在这个行业就彻底完了!你懂不懂?!”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眼底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有愤怒,有焦灼,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保护欲。
“那你就替我去背黑锅?去被停职?甚至可能被开除?!”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凭什么?我不需要你这样!我可以解释!我可以……”
“解释?”他猛地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证据呢?许然,职场不是靠嘴皮子!对方做得滴水不漏,IP地址是伪装的,发送记录指向我的邮箱!你拿什么解释?谁会信一个新人的解释?!”
他抬起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粗鲁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重重擦过我的脸颊,抹去滚烫的泪水。那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听着,”他的声音低哑下来,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我的心上,“与其让你被泼一身洗不掉的脏水,不如我来扛。我林砚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这点风浪还压不死我。但你不一样……”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巨大的恐慌和心疼攫住了我,眼泪更加汹涌,“那你怎么办?”
他凝视着我泪眼模糊的脸,紧绷的嘴角忽然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
“怎么办?”他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千钧,“那就去找啊,许然。”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我的泪水和茫然,直抵灵魂深处。
“去找出那个真正动了手脚的人。挖地三尺,把证据甩到所有人脸上。”他的指腹再次用力擦过我的脸颊,留下灼热的触感,“证明给我看,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林砚的眼光没有错,我保护的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