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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冰狱醒之宿命烙印(1 / 1)

元家那间低矮的茅草屋,此刻再不是遮蔽风雨的简陋港湾,它如同被一场无形却狂暴的飓风狠狠蹂躏过。空气不再流动,凝固得如同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生灵的胸口。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如同刚宰杀的牲口散发的温热铁锈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混杂其中的是硫磺剧烈灼烧后留下的刺鼻焦糊,仿佛有地狱的熔岩曾在此流淌;更令人心悸的,是弥漫在每一寸空间里、冰火两极力量剧烈碰撞后残留的奇异波动——一种深入骨髓的极寒与焚尽万物的灼热交替侵袭,无声地啃噬着凡人的精神,留下难以言喻的惊悸与眩晕。

元老太枯瘦如柴的手臂,紧紧箍着怀里仍在抽噎的孙子石头。她浑浊的老眼几乎要瞪裂,一遍又一遍地用粗糙得像砂纸的手掌,徒劳地摩挲着石头脖子上那一圈刺目的、如同被滚烫烙铁灼印过的深红烫痕。眼泪无声地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砸在石头凌乱的头发上,又迅速被那残留的奇异低温冻结成细小的冰珠。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是恐惧到了极致、连哭喊都失声的悲鸣。元老头佝偻得如同风干的虾米,蹲在破败的门槛边,布满岁月刻痕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恐惧彻底掏空的茫然。他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血迹上,仿佛那里盘踞着吞噬一切的妖魔,连带着他几十年贫苦却安稳的岁月一同撕碎。

酆兴华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墙,双目紧闭。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风箱般嘶哑的抽响,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难以抑制的、细微如蛛网破裂的颤音。指尖那道被玉佩边缘划开的细小伤口早已凝固,留下一条暗红的线。然而,体内却是一场刚刚平息却余烬未消的天翻地覆!

混乱的记忆碎片并未完全驯服,它们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依旧在他意识的最黑暗深处疯狂冲撞、咆哮、撕咬——天道桥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与刺目的毁灭光流中寸寸崩塌,脚下是吞噬万物的深渊;沙雪剑那冰蓝与赤金交织的狂暴伟力撕裂苍穹,也撕裂了他的神魂;三头怪临死前怨毒诅咒的咆哮,如同实质的污秽魔音灌入耳蜗;师父荀靖博最后那回眸一瞥,眼神里是决绝的守护,更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某种他当时未能理解的托付之意!还有,那道在最后关头、不知从何而来、缠绕住他腰身的玄青色光索!冰冷、坚韧、带着不容抗拒的时空伟力,将他硬生生从毁灭的核心扯入了狂暴的时空乱流!

剧痛!这曾经阻碍他思考的障碍,此刻反而成了梳理这团乱麻的唯一线索,是沉船留在惊涛骇浪中的最后航标。他强迫自己沉入那片被冲击得支离破碎的识海,如同一个在末日废墟中艰难求生的拾荒者,在狂暴的精神风暴中,用尽全部意志,去搜寻、打捞那些属于“酆兴华”的沉船碎片。

仙元!玄安派《清虚守正诀》!属于他酆兴华的本源力量!

那微弱的、因遭受重创而几乎沉寂、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在石头颈间玉佩爆发出的、那铭刻着“沙雪”二字的同源伟力疯狂刺激下,发生了剧变!这刺激不是温和的抚慰,而是如同将濒死的寒冰,猛地投入了滚烫沸腾的岩浆核心!

非但没有熄灭,那沉寂的仙元,如同被注入了最暴烈的强心剂,在极致的、濒临毁灭的刺激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求生意志!一股源自骨髓、源自血脉、源自神魂烙印的冰冷共鸣被彻底点燃!

“嗡——!”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鸣响起。

一丝丝、一缕缕…原本散乱沉寂在四肢百骸、如同死火山灰烬般的仙元,被这源自灵魂的、对“沙雪”二字的冰冷共鸣所疯狂唤醒!它们不再是被动地、缓慢地修复着千疮百孔的创伤,而是如同被无形巨手操控的铁屑,被丹田深处那骤然形成的、由玉佩伟力引动的“冰核”所吸引,不顾一切地、疯狂地向着气海最核心处汇聚、压缩!

这不是涓涓细流,这是决堤的洪流!是失控的雪崩!

轰!

难以想象的剧痛从丹田处猛然炸开!那感觉像是有一颗被冰封的微型太阳在气海深处被强行点燃、又被瞬间冻结!撕裂!碾压!冰火交煎!这痛苦瞬间席卷全身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末梢!酆兴华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后背,死死抵在土墙上,喉咙深处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额头上、脖颈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突突狂跳,冷汗并非渗出,而是如同被挤压般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这绝非疗伤的暖流!这是破而后立、向死而生的涅槃之火!是强行点燃生命本源、重塑道基的残酷熔炉!

新生的仙元,带着沙雪剑特有的、冰火交织的凛冽气息,霸道无匹地诞生了!它们不再是温和的玄青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星空的冰蓝,其核心却又跳跃着微不可察的赤金火星!这力量如同亿万根细小的、淬炼了万年寒冰的冰锥,同时又像是无数根烧红的、来自地心熔岩的火针,在他脆弱得如同干涸河床的经脉中,开始了最粗暴、最蛮横的强行开凿与重塑!

“呃…嗬…呃啊!”

酆兴华死死咬紧牙关,齿缝间依旧难以抑制地溢出痛苦到极致的嘶声。身体内部仿佛正被无数把冰刀与火刃同时反复切割、穿刺、刮擦、熔炼!旧日因修炼或战斗留下、早已淤塞的经脉,被这狂暴的力量蛮横地冲开,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如同撕裂坚韧的皮革;那些因空间乱流撕裂而萎缩、甚至濒临断裂的隐脉,被强行拉伸、接续、填充,如同强行焊接断裂的钢丝;甚至那些最细微的、负责能量传递的毛细经络,也被这霸道的本源力量毫不留情地激活、拓展,强行贯通!

他的身体表面,呈现出令人惊悚的异象。一层薄薄的、混杂着体内排出的污垢与干涸血痂的粘稠汗液刚刚渗出毛孔,下一瞬间,就被体内疯狂散逸出的极寒之气瞬间冻结,凝结成一层细碎、晶莹的白色冰晶,簌簌地滚落在地。然而,这冰晶覆盖之下,皮肤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赤红色,那是皮下无数细密的毛细血管因灼热的内部压力而贲张、破裂,又被寒气强行封冻!冰与火,生与死,毁灭与新生,在他这具残破的躯壳内,进行着最原始、最残酷的角力与交融。

元老头和元老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元老太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这如同妖魔附体的异变,浑浊的眼泪无声奔流。元老头瘫软在地,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抓住门槛,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浑浊的老眼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连抽噎的石头也忘了哭泣,小小的身体在奶奶怀里僵硬着,瞪圆了乌黑的大眼睛,小嘴微张,呆呆地看着“云哥哥”身上不断蒸腾起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以及皮肤下那若隐若现、如同烧红烙铁般的诡异红光。那景象,深深烙印进他幼小的脑海,混合着脖颈的剧痛,成为他懵懂人生中第一个关于“恐怖”的清晰认知。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只是煎熬的一盏茶功夫,也许漫长得如同经历了一整个冰河世纪。酆兴华体内那狂暴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碎的冲撞与剧痛,终于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那灭顶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感觉——一种带着刺骨寒意的通泰感,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最纯净的万载玄冰重塑过,剔透、坚固、冰冷;同时,又有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灼热,如同冰核深处永不熄灭的星火,在丹田最深处持续地散发着生命的热力。

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被冰泉从头到脚彻底洗涤。丹田气海深处,一颗仅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寒芒的玄青色光点,正缓缓旋转。它如同最纯净的冰晶,内部却仿佛包裹、封印着一缕流动不息、蕴含星沙般璀璨光点的本源流质——那是高度凝练、带着沙雪烙印的玄冰真元!这力量虽然微弱,尚不及他全盛时期的万分之一,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与凛冽,如同初生的寒锋,虽小,却足以洞穿金石!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那因重伤和失忆而枯竭、如同荒漠般的神魂,此刻竟被这新生的、同源的本源之力丝丝缕缕地滋养着。干涸的识海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变得清澈、锐利、稳固!过往的记忆碎片被强行归位,蒙尘的道心被寒泉洗练,重新绽放出属于酆府二公子、玄安承字辈首徒的锋芒!

他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再无半分之前的迷茫、混沌与凡尘的烟火气!取而代之的,是深潭般的冰冷,幽邃得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深的恐惧;是历经生死劫波、看透虚妄后的沉凝,如山岳般不可撼动;更是被玄安剑诀与酆府血脉淬炼过、被天道桥的血与火磨砺出的、属于修仙者最本质的锋芒!这锋芒被他强行压制在眼底最深处,如同归鞘的绝世凶剑,但仅仅是泄露出的那一丝冰寒冷意,已足以让屋内惊恐的元家祖孙如坠冰窟,连灵魂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是…”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铁锈,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确认,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冷的铁砧上被重锤反复敲打,烙印进现实,“酆兴华。”

“阿…阿云?”元老太被那冰冷的目光扫过,浑身一颤,抱着石头的手臂下意识地又紧了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最后的、微弱的希冀试探着。

酆兴华——此刻这个名字才真正回归了他的灵魂——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惊恐欲绝、如同风中残烛的老夫妇,扫过石头那张懵懂却残留着痛苦和惊惧的小脸。最终,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了石头胸前那块看似平凡、此刻却温顺地贴着孩子皮肤的灰扑玉佩上。

冰冷的眼底深处,掀起了极其复杂的波澜。一丝微不可察的感激,为这玉佩在生死关头护住了这纯真的孩童?更深的,是强烈的警惕!这玉佩蕴藏的“沙雪”之力太过霸道诡异,它选择依附这凡童,是福是祸?最终,占据上风的,是对那玉佩深处可能隐藏着的、远超他理解范畴的古老存在,一种源自本能的深深忌惮!这东西,绝非凡物,更可能是祸乱的根源!

他没有回答元老太那带着哭腔的疑问。那声“阿云”属于一个已死去的凡人躯壳,一个被玉佩力量强行抹去的短暂幻影。他挣扎着,用手撑住冰冷的土墙,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身体依旧虚弱得如同大病初愈,脚步虚浮,踩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甚至有些踉跄。然而,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属于修仙者的沉凝气度,如同无形的屏障,已将他与这间破败的茅屋、与这惊恐的凡俗一家,彻底割裂开来。他不再是那个温和懵懂的“阿云”,他是酆兴华,是酆府二公子,是玄安派承字辈首徒!

他走到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初秋带着凉意的山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他染满血污、褴褛不堪的衣襟,带来一丝清醒。

就在这山风拂过的瞬间,丹田深处,那粒缓缓旋转、如同冰封星辰的新生玄冰真元,骤然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它不再仅仅是力量的源泉,更像是一个被唤醒的、最精密的罗盘!

一丝微弱得如同风中蛛丝、却让他血脉深处都本能地感到强烈排斥和厌恶的波动,正从正东方向隐隐传来!那波动带着水系的阴柔绵长,如同潜伏的毒蛇,但更深处,却包裹着一丝被某种极高明手段完美隐藏、几乎难以察觉的…魔性!阴冷、污秽、带着贪婪的窥探!

这丝波动,如同投入平静冰湖的石子,瞬间在他刚刚平复的心湖中激起凛冽的杀意!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简陋的院门,望向远处那条蜿蜒在荒凉山岭间、通往未知远方的官道尽头。山风呜咽,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刃,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劈开茅屋内死寂的空气,传入因他起身而更加惊恐的元家祖孙耳中:

“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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