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咸残破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枯叶,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剧痛。诅咒之力在他体内肆虐,如同亿万条冰冷的毒蛇啃噬着生机。然而,当那枚融合了大巫祝最后纯净心念、闪烁着温润月魄银辉的青铜医铃,被他死死按在同样被诅咒侵蚀、冰冷刺痛的胸口时——
“滋啦——!”
冰与火的极致碰撞在瞬间爆发!
一股难以想象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极寒,如同月宫深处最纯粹的冰魄洪流,顺着医铃与胸膛的接触点,猛地灌入巫咸的四肢百骸!这极寒并非毁灭,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停滞”!它所过之处,那些疯狂肆虐、散发着淤泥铁锈腥气的诅咒之力,如同被投入液氮的沸油,瞬间凝固!黑色的诅咒脉络在皮肤下凝结成狰狞的冰晶纹路,疯狂侵蚀的速度被强行冻结、迟滞!
但这极寒的代价,是巫咸自身的生命之火也在以恐怖的速度熄灭!血液的奔流变得粘稠缓慢,心跳如同被冰封的鼓,每一次搏动都沉重无比,艰难地对抗着那侵入骨髓的绝对冰封!他的皮肤迅速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清冷月辉的寒霜,眉毛、睫毛瞬间挂满冰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喷出浓重的白雾,仿佛整个人正在被从内而外冻结成一座冰雕!
剧痛!难以言喻的剧痛!一边是诅咒啃噬的冰冷绝望,一边是月魄冻结的绝对死寂!两种极致的痛苦在他残破的躯壳内疯狂撕扯、拉锯!他的意识在极致的冰寒与诅咒的恶毒低语中剧烈震荡,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彻底倾覆!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嘶吼,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弓起,又重重砸回冰冷的地面!手中那枚医铃死死抵住心口,铃身上温润的银辉与裂痕深处被压制的暗红诅咒之光疯狂闪烁、对抗,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嗡鸣震颤!
就在巫咸感觉自己即将被这双重痛苦彻底撕裂、意识沉入永恒的冰封黑暗之际——
天穹之上,那尊由伪王武丁显化、顶天立地、胸口嵌着巨大青铜箭簇碎片的恐怖魔影,发出了震彻寰宇的、饱含着无尽痛苦与狂怒的咆哮!
“吼——!!!”
随着这声咆哮,魔影胸口那枚搏动着的巨大箭簇碎片骤然爆发出吞噬一切的暗红光芒!整个魔影如同被点燃的黑色火炬,浓稠如墨、却又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恐怖煞气如同怒海狂涛般席卷开来!商邑残存的建筑在这狂暴的煞气冲击下如同朽木般纷纷崩塌、解体!大地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吞噬着绝望奔逃的生灵!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被瘟疫折磨、被煞气感染、在城中哭嚎奔逃的无数身影,无论是士兵、平民,还是染疫濒死的病患,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取,化作一道道扭曲、哀嚎的黑色烟气洪流,身不由己地被吸扯向那尊灭世魔影!他们的血肉、灵魂、乃至最深的恐惧与绝望,都成了滋养那巨大箭簇碎片的养料!
魔影张开那由纯粹煞气构成的、仿佛能吞噬天地的巨口,发出震碎耳膜的狂笑:
“蝼蚁……挣扎……徒劳!”
“血肉……灵魂……皆为薪柴!”
“助吾……铸就……万魂熔炉!”
“焚尽……此界……重开……混沌!”
万魂熔炉!它要以整个商邑的生灵为祭品,以他们的血肉灵魂为燃料,彻底点燃箭簇碎片中蕴含的弑神怨毒与灭世之力,焚毁这方天地,重归混沌!
魔影的巨手猛地抬起,带着撕裂虚空的威势,朝着下方如同蝼蚁般渺小、正被冰封与诅咒双重折磨的巫咸,狠狠拍下!巨掌未至,那纯粹由毁灭意志凝聚的恐怖风压,已如同无形的亿万钧巨山,瞬间将巫咸身处的角楼压得彻底崩塌!碎石横飞,烟尘冲天!
死亡!绝对的、无可逃避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即将被彻底碾碎的刹那——
巫咸那被冰霜覆盖、几乎冻结的瞳孔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骤然亮起!
那不是求生的本能,不是对抗的意志,而是在目睹了商邑崩塌、万魂哀嚎、大巫祝牺牲、自身濒临绝境后……于灵魂最深处,在冰封与诅咒的夹缝中,迸发出的……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恐惧的……悲悯!
对这片即将被彻底焚毁的大地的悲悯!
对那无数被吞噬、哀嚎灵魂的悲悯!
甚至……是对那被诅咒侵蚀、身不由己化为魔影的伪王武丁……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这缕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悲悯心念,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烛火,微弱,却瞬间穿透了体内冰封的桎梏,穿透了诅咒的低语,与他手中那枚紧贴胸口的青铜医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最强烈的共鸣!
“嗡——!!!”
医铃上的温润银辉,在这缕纯粹悲悯心念的点燃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清冷的月辉,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纯粹到极致的银白之光!这光芒瞬间将巫咸残破的身躯完全吞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那足以拍碎山岳的魔影巨掌,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距离巫咸被银光吞没的位置,仅余数丈!
角楼崩塌的烟尘与碎石,如同凝固的画卷,悬浮在空中。
万魂被吸扯的哀嚎,魔影的狂笑,大地的崩裂声……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那团璀璨到极致的银白光芒,在无声地、却无比坚定地……膨胀!
光芒之中,巫咸的身影已模糊不清。他感觉自己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化作了一道纯粹的精神意志,一道承载着大巫祝的纯净遗念、承载着月魄清冷之力、更承载着他自身那缕于绝境中迸发的至悲至悯心念的……桥梁!
“以……染其怨……承其殇之物为引……”
“以……至纯……至净……之心念……为桥……”
“沟通……月魄……”
嫦娥冰冷决绝的话语,如同最后的箴言,在他燃烧的意识中回响!
“引……在此!”
“桥……已成!”
“月魄……降临吧——!!!”
巫咸残存的意志,发出了无声的、却足以撼动星河的呐喊!他将自己、将医铃、将大巫祝的遗念、将自己所有的悲悯与决绝……尽数化作投向那冰冷月宫的……最后一道祈愿!
“铮——!”
一声清越到极致、仿佛能涤荡宇宙尘埃的弦音,毫无征兆地响彻于凝固的时空!
不是来自巫咸手中的医铃。
而是来自……那高悬于漆黑天幕之上、被魔影煞气遮蔽的……月宫深处!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纯净与寒冷的月白色光柱,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审判之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魔影滔天的煞气,精准无比地、瞬间贯穿而下!
它的目标,并非那拍下的魔影巨掌,也非魔影庞大的身躯,而是……魔影胸口正中央,那枚搏动着、如同灭世核心的巨大青铜箭簇碎片!
“嗤——!”
月魄光柱与那暗红搏动的箭簇碎片接触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极致的、绝对的……“冻结”!
时间、空间、能量、物质……所有的一切,在那一点接触的位置,瞬间被一股无法想象的、源自宇宙本源的绝对冰寒,彻底凝固!
那枚巨大的、凝聚了弑神怨毒与万魂哀嚎的箭簇碎片,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核心,从最细微的粒子层面开始,瞬间停止了搏动!暗红的、如同熔岩般流淌的光芒,被纯粹的、冰冷的月白所覆盖、取代!碎片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晶莹剔透、却又蕴含着无穷寒意的月魄冰晶!无数细密的、如同宇宙法则本身烙印的银色符文,在冰晶表面飞速流转、封印!
这冻结并非停止,而是……一种彻底的、不可逆的……“归寂”!
“不——!!!”
魔影那由纯粹煞气构成、顶天立地的庞大身躯,第一次发出了不再是狂怒,而是充满了极致恐惧、难以置信的尖啸!它拍向巫咸的巨掌瞬间僵硬、凝固在空中!构成它躯体的浓稠煞气如同被冻结的黑色冰川,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那双燃烧着熔金火焰的巨眼中,充满了对那纯粹月魄之力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咔嚓……咔嚓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从魔影胸口那被月魄冰晶彻底覆盖的箭簇碎片处响起!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巨大的冰晶,并飞速蔓延向魔影的全身!
“吾……万魂……熔炉……不……甘……”
魔影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嘶鸣,那顶天立地的庞大身躯,连同胸口那枚被彻底冻结、崩裂的箭簇碎片核心,如同被重锤击中的黑色琉璃巨像,轰然爆碎!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冲击,只有亿万片被绝对冰寒冻结的、闪烁着暗红与月白交织光芒的碎片,如同宇宙星尘般,无声地、缓慢地……向着四面八方飞散、湮灭!
笼罩商邑的滔天煞气、那令人窒息的铁锈淤泥腥气、以及那无处不在的、诱发瘟疫的冰冷绝望气息,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浓雾,瞬间消失无踪!
崩塌停止了。大地的裂缝不再蔓延。被吸扯向天空的万魂哀嚎戛然而止,化作点点微弱的、带着解脱之意的光点,缓缓飘散、沉入大地。
凝固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崩塌的角楼废墟之上,那团璀璨的银白光芒缓缓黯淡、消散。
光芒中心,巫咸的身影显露出来。
他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双手紧握医铃按在胸口的姿势。但此刻,他整个人已彻底化为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雕。冰雕栩栩如生,脸上凝固着最后一刻那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无边悲悯的神情。他手中的青铜医铃,连同他按在胸口的双手,都被厚厚的、流转着月魄符文的冰晶彻底封冻。
冰雕表面,布满了无数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裂痕深处,一丝丝被冻结的、青黑色的诅咒气息,如同被封在琥珀中的毒虫,被纯净的月魄之力死死禁锢、磨灭。
风,吹过死寂的商邑废墟,卷起烟尘。那风,冰冷,却不再带着诅咒的腥气,反而有种劫后余生的……空旷与苍凉。
王宫深处,寝殿。
巨大的青铜镜前,商王武丁的身影僵立着。他华美的王袍依旧,但胸口处,那点微弱的青铜幽光已彻底消失。他脸上那诡异冰冷的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与……空洞。仿佛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木偶。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手,似乎想触摸镜中自己那张苍白、年轻、却已失去了所有神采的脸。指尖颤抖着,还未触及冰冷的镜面。
“哗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武丁的身体,如同被推倒的沙塔,瞬间崩塌、溃散!没有血肉,没有骨骼,只有无数细碎的、如同灰烬般的黑色尘埃,簌簌落下,在他华丽的王袍和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堆成了一小撮不起眼的……灰烬。
风,从破碎的窗棂吹入,卷起那撮灰烬,打着旋儿,消散在寝殿冰冷的空气中,再无痕迹。
月宫。
广寒深处。
那道悬浮于银色荒原之上的孤寂身影,依旧背对着人间。她由纯粹月华构成的长裙,在无垠的死寂中微微飘拂。
就在商邑魔影崩碎、巫咸化冰、武丁成灰的瞬间——
嫦娥那亘古不变的、冰冷的、仿佛隔绝了所有情感的身影,极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只由月华凝成的、近乎透明的素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抬起。
她的指尖,朝向那片凝固的深紫色天幕,朝向那无数永恒不动的冰冷星辰。
在那纤尘不染的、透明的指尖之上——
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红色火星,正无声地、倔强地……闪烁着。
那火星如此微弱,却散发着一种与这绝对冰寒死寂的月宫格格不入的……灼热、痛苦、以及……一丝难以磨灭的……羁绊余烬。
嫦娥悬浮在那里,指尖托着那点微弱的暗红火星,如同托着一颗即将彻底冷却的……心。
亘古的孤寂与冰冷的月华,无声地包裹着她,也包裹着那点微弱的、来自尘世血与火、怨与殇的……最后余温。
她静静地悬浮着。
指尖的暗红火星,倔强地闪烁了一下。
又一下。
最终,在无边的冰冷与寂静中,那点火星,极其缓慢地……黯淡下去。
并未熄灭。
只是沉入了更深、更冷的……孤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