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宇的声音——“酒凉了”——如同投入沸腾熔炉的最后一颗冰晶,瞬间被湮灭在毁天灭地的声浪之中。
“唳——————!!!”
第十轮金乌,最后的太阳,发出了终极的、撕裂寰宇的尖啸!那声音不再是禽鸣,而是亿万颗星辰在死亡瞬间坍缩爆发的悲鸣!是亘古燃烧的太阳核心被强行掐灭的终极咆哮!是凝聚了九位兄弟陨落的滔天怨毒、血脉被亵渎的无尽狂怒、以及对自身终结的终极恐惧所熔铸的——灭世号角!
它的光芒不再是炽白或赤红,而是化作了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之光!那不是光的缺失,而是光被压缩、被扭曲、被赋予毁灭意志后的终极形态!黑暗之光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时间仿佛被烧熔、拉长、凝固!商邑废墟最后一点熔岩的余烬、焦骨的残骸、甚至弥漫的尘埃,都在那黑暗之光的照耀下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化为最原始的粒子流!
它不再盘旋,不再俯冲。它放弃了所有神鸟的姿态,将自己坍缩、凝聚成一颗纯粹由毁灭意志驱动的、燃烧着永恒怒火的——黑暗核心!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无视空间的距离,如同坠向深渊的绝望流星,以超越光、超越时空理解的速度,朝着下方那间散发着令它血脉冻结、灵魂悸动气息的“有穷氏”酒馆,轰然撞来!
目标,正是那门楣上流转着暗金光芒的三个大字!那里,是它九位兄弟神血与怨念的归处!是这场弑神悲剧的起源与见证!
毁灭未至,威压已临!
“有穷氏”酒馆那坚固的石屋,在这股超越神祇的终极威压之下,第一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厚重的石墙剧烈震颤,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灰尘和碎石簌簌落下!屋内的空气瞬间被抽空、压缩,发出刺耳的尖啸!柜台上的粗陶酒碗“砰”地一声炸成齑粉!后羿那早已冰冷、散落在血泊中的残破躯骸,被无形的力量挤压、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恒宇站在低矮的门槛之上,素净的袍角在狂暴的毁灭罡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那只倾倒完浊酒的粗陶碗,在第十金乌灭世威压触及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从他指间流散。
他没有后退半步。
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已遮蔽了整个视野、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黑暗核心。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带着一种近乎于“欣赏”的淡漠,落在门楣之上。
那里,“有穷氏”三个古朴的石刻大字,在灭顶之灾降临的前一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嗡——!!!
一股沉重如星核运转、古老如宇宙初开的磅礴气息,从门楣上轰然爆发!吸收了九滴金乌神血、融合了九道弑神怨念的石刻,此刻不再是沉睡的熔岩巨龙,而是彻底苏醒的、掌控杀戮与终结法则的太古凶神!
暗金色的光芒不再是内敛流转,而是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喷薄!光芒并非外放,而是凝聚!在三个大字周围的空间疯狂扭曲、压缩!无数道由纯粹暗金神血构成的、繁复玄奥到超越凡人理解的法则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锁链,瞬间在门楣前的虚空中交织、显化!形成了一面巨大无朋、不断旋转、流淌着神血与毁灭道韵的——暗金符盾!
盾面之上,隐隐浮现出九只金乌痛苦哀鸣、神躯崩解、最终化为光屑湮灭的虚影!那是被吞噬、被炼化、被彻底化为这面符盾力量的——九位陨落太阳的终极烙印!
就在暗金符盾成型的刹那!
轰隆!!!!!!!!!
第十金乌所化的黑暗核心,带着焚尽万古、终结一切的灭世意志,狠狠撞在了那面流转着九道金乌哀鸣的暗金符盾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能量对冲的狂澜!
只有一种……绝对的、死寂的……湮灭!
时间与空间,在撞击点彻底凝固、碎裂!
黑暗核心那吞噬一切的毁灭之光,如同撞上了宇宙的界壁!暗金符盾上流转的九道金乌哀鸣虚影瞬间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九道无形的、缠绕着弑神法则的锁链,狠狠刺入黑暗核心!盾面上繁复的法则符文疯狂旋转、闪耀,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刻刀,在瞬间解析、切割、吞噬着黑暗核心所蕴含的、属于第十金乌的终极神性与毁灭意志!
“唳——!!!”
一声超越了痛苦、超越了愤怒、只剩下纯粹惊骇与不解的、短促到极致的尖啸,从黑暗核心中迸发!那尖啸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哀鸣,瞬间便被湮灭在无声的吞噬之中!
黑暗核心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收缩!构成它存在的、那纯粹到极致的毁灭神性,被暗金符盾上九道同源却带着弑神怨毒的烙印疯狂撕扯、汲取!第十金乌最后的意志,如同暴露在真空中的火焰,在符盾法则的绞杀下飞速消散!
没有挣扎的余地。
没有同归于尽的可能。
这是血脉的压制!是法则的吞噬!是九位陨落兄弟以自身神血与怨念为祭品、构筑的终极陷阱!是“有穷氏”门楣吸收了九份弑神因果后,对最后血脉源头的……绝杀!
仅仅一息!
那携带着灭世之威撞来的黑暗核心,便在暗金符盾无声而残酷的吞噬下,彻底……黯淡、消散!
没有留下任何残骸。
没有迸发任何能量。
只有一片绝对的、连光线和声音都被彻底抹去的……虚无。
以及,在虚无的中心,一滴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璀璨与沉重的液体,静静地悬浮着。
它只有指尖大小,却仿佛蕴含着十个太阳燃烧殆尽后残留的全部精华。其色暗金,深邃如凝固的星空,内里却又流转着熔岩般的炽红、晚霞般的赤金、以及日珥爆发时的炽白!无数细小的、如同星尘般的光点在液体内部生灭流转,每一次明灭都释放出磅礴到令人窒息的太阳神性与……一种被强行终结的、凝固在巅峰的、永恒燃烧的暴戾与不甘!
落日余烬!
这是第十金乌被弑神符盾强行湮灭、炼化后,其存在被极致压缩、提纯、凝固成的——太阳的遗骸!神血的精粹!毁灭的结晶!
暗金符盾在完成这终极吞噬后,光芒瞬间内敛,重新化为门楣上那古朴苍劲的“有穷氏”三个大字。只是此刻,那石刻的质感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岁月洗礼,变得更加厚重、深沉,流转的暗金光芒也彻底沉淀下去,化为一种内蕴星核般的、永恒不动的恒定感。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神陨之戾、岁月之恒、终结之重的磅礴气息,如同无形的界域,将整间石屋笼罩其中,隔绝了外界一切的混乱与窥探。
天空,彻底陷入了永恒的黑夜。
没有星辰,没有月光。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仿佛连时间都停止流动的绝对黑暗。大地不再灼热,反而陷入一种死寂的冰冷。曾经翻涌的岩浆海凝固成无边无际的、覆盖着厚厚灰烬的黑色琉璃平原。风,早已停止呜咽。连尘埃都失去了飘动的力量。
绝对的死寂。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冰冷。
这是十日凌空、神罚焚世后,被彻底“格式化”的世界。一个连废墟都未曾留下的、纯粹的……虚无之壳。
恒宇站在酒馆的门槛上,身影在这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如同唯一存在的坐标。
他缓缓抬起手。
指尖对着那滴悬浮在虚无中、散发着永恒暴戾神辉的“落日余烬”。
没有咒语,没有法诀。只是一个意念。
那滴沉重如星核、蕴含着十个太阳最终遗骸的液体,如同受到至高法则的召唤,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
恒宇转身,走入酒馆。
酒馆内部,一片狼藉。石壁布满裂痕,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石粉和凝固的血污。后羿那早已不成人形的残骸,如同被遗忘的破旧祭品,散落在角落的血泊中。
恒宇看都未看那残骸一眼。他径直走向柜台后那个最大的、始终未曾开封的粗陶酒坛。坛身厚重,布满灰尘。
他拍开坛口的泥封。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混合着劣质粟米、陈年土腥和某种岁月沉淀感的酒气,猛地冲了出来。
恒宇将那滴悬浮跟随的“落日余烬”,轻轻引向坛口。
暗金色的液体,带着永恒燃烧的暴戾神辉,无声无息地……滴入了那坛浑浊的、散发着土腥气的粟米酒中。
嗤——!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在坛内响起。
紧接着,坛中浑浊的酒液,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瞬间剧烈地沸腾、翻滚起来!暗金与赤红的光芒在浑浊的酒液中疯狂交织、冲突、融合!劣质酒气被瞬间蒸发、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霸道到极致的奇异酒香!
那香气,初闻如同最炽烈的太阳风暴,灼烧灵魂!再品,又似凝固的晚霞熔岩,厚重暴戾!细嗅之下,深处竟藏着一丝被永恒禁锢的、太阳陨落时的……极致痛苦与不甘的余韵!
光芒在坛中剧烈闪烁、明灭,如同困兽的挣扎。恒宇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在坛口虚虚一按。
嗡!
一道无形的、蕴含着更高法则力量的封印瞬间落下!
坛中沸腾的光芒和冲突的异香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摁住,瞬间沉寂下去!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暴戾、所有的不甘,都被强行压缩、禁锢、封存于那浑浊的酒液深处!坛口弥漫的霸道酒香也瞬间收敛,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铁锈和焦土气息的余味。
酒坛恢复了平静。
粗陶的坛身,依旧布满灰尘,毫不起眼。仿佛里面装的,依旧是那最劣质的、浑浊的粟米酒。
恒宇拿起一块新的、粗糙的麻布,走到门边。他仔细地、一下下地擦拭着门楣上那三个经历了神血淬炼、吞噬了第十太阳、此刻已内蕴星核般恒定气息的石刻大字——“有穷氏”。动作专注而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吞噬太阳的湮灭从未发生。
擦完门楣,他走回柜台后,拿起那块沾满灰尘的旧麻布,继续擦拭着布满裂痕的柜台。柜台空荡荡,所有粗陶碗都已化为齑粉。
擦拭的动作缓慢而恒定。
时间,在这绝对死寂的黑暗世界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弹指,也许是永恒。
恒宇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如同映照着宇宙冰冷法则的眼眸,第一次……极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看向门外永恒的黑暗。
也不是看向柜台后那坛封存着“落日余烬”的粗陶酒坛。
而是……看向了石屋角落。
那摊早已冰冷凝固、散发着浓烈血腥和焦糊味的暗红血泊。
血泊之中,散落着后羿彻底破碎的残骸。焦黑的臂骨,撕裂的筋肉,碳化的内脏碎块……如同被神罚反复蹂躏后的垃圾。
然而,就在那堆被暗金神血反复灼烧、被终极反噬彻底粉碎的残骸中心……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正在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凝聚着。
那光芒并非实质,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微弱金红色泽的……灵魂残烬。
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被这死寂世界的冰冷彻底吹灭。但它却顽强地存在着,艰难地汲取着残骸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后羿最后一丝生命烙印和……那被九道金乌哀鸣反复撕扯、却始终未曾彻底磨灭的、属于“人”的坚韧意志。
恒宇静静地看着那点微弱的光芒。
眼神中的淡漠,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到无法察觉的缝隙。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麻布。
动作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滞。
他走到那摊血泊边缘,蹲下身。素净的袍角拖在粘稠冰冷的血污中。
他伸出手。
指尖并未触碰那点微弱的灵魂残烬。
只是对着它,隔着寸许虚空,极其缓慢地……拂过。
如同拂去蒙尘明珠上的最后一粒尘埃。
随着他指尖的拂动,那点艰难凝聚的灵魂残烬,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温养与牵引,光芒瞬间稳定了一丝,金红的色泽也明亮了一分。它脱离了残骸的束缚,如同归巢的萤火,极其微弱地……悬浮起来,飘向恒宇的掌心。
恒宇摊开手掌。
那点微弱的、带着后羿最后生命烙印与坚韧意志的灵魂残烬,如同找到了归宿,轻轻落在了他冰冷、完美、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重量的掌心。
它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芒,与这掌心、与这酒馆、与这永恒死寂的黑暗世界,形成一种奇异而脆弱的……联系。
恒宇缓缓收拢手指,将这缕残烬轻轻握住。
他站起身,走回柜台后。
没有看那坛封存着“落日余烬”的酒。
只是走到石屋最深的角落,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被尘埃覆盖的石龛。
恒宇拂去尘埃,露出石龛内部。里面空空如也。
他将握着灵魂残烬的手,轻轻探入石龛。
松手。
那点微弱的金红光芒,无声无息地没入了石龛深处的黑暗之中,仿佛沉入了永恒的安眠之地。
恒宇收回手,石龛表面恢复如初,尘埃重新覆盖。
他拿起那块粗糙的麻布,走回门边。
门外,是永恒的死寂与黑暗。
门楣上,“有穷氏”三个大字,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着内敛如星核的恒定微光。
恒宇抬起手,开始擦拭门楣。
动作缓慢,恒定,专注。
如同要擦去这石屋存在的最后一丝痕迹,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没有尽头的等待。
麻布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冰冷的石刻,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沙……沙……
这声音,成为了这永恒死寂、绝对黑暗的世界里……唯一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