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绾一路跌跌撞撞跑回相府,刚进院门就把自己锁进了浴室。热水哗哗地注满浴桶,她褪下湿透的裙衫,看着水面漂浮的荷叶碎和几根水草,眼眶又红了。
“晚晴,”她把自己埋进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看着我落水还不救,就站在那儿看戏!”
晚晴蹲在桶边给她递皂角,心疼得直叹气:“小姐,摄政王本就性子冷,您别往心里去。再说您也是,怎么就跌进池子里了?冻着了吧?”
“我哪知道石头那么滑!”苏绾绾委屈地撇嘴,“还有他那眼神,好像我是什么跳梁小丑……我偷他玉佩是我不对,可他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她越说越气,抓起一块花瓣狠狠砸进水里:“还有那些提亲的,一个个像苍蝇似的,要不是他们烦我,我能溜出去吗?能撞见傅执渊吗?”
晚晴赶紧顺她的毛:“是是是,都怪他们。不过小姐,昭仁公主让人捎了信来,说明天约您出去,说是有个好地方赔罪,让您千万别生气了。”
苏绾绾哼了一声:“她还好意思来?把我一个人扔那儿!”嘴上这么说,心里的火气却消了些——慕锦最会找乐子,说不定真能找到什么解气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慕锦就揣着点心堵在了相府后门。见了苏绾绾,她先作势打了自己两下:“好姐姐,昨日是我不对,不该丢下你。今儿我带你来的地方,保管你忘忧解闷!”
苏绾绾被她拉着穿过两条街,停在一栋挂着“倚红楼”牌匾的宅院前。门口站着几个穿绸戴缎的俊俏男子,见了人便含笑躬身,眼波流转间带着说不尽的柔媚。
苏绾绾脚步一顿:“慕锦,这是……男子青楼?”
“可不是嘛!”慕锦眼睛发亮,拉着她往里闯,“我听宫里的小太监说的,这儿的公子个个才貌双全,下棋作画样样行,比那些死板的世家公子有趣多了!”
两人被迎进雅间,慕锦大手一挥:“把你们这儿最会下棋、最会猜谜的都叫来!”
片刻后,四五个眉目清秀的男子鱼贯而入,有的捧着棋盘,有的拿着骰子,一个个温声软语地围上来。
苏绾绾本还有些拘谨,可架不住慕锦起哄,又被其中一个穿月白衫的公子用残局难住,顿时来了兴致,撸起袖子就和人杀起棋来。
玩到兴头上,她把腰间的麒麟玉佩解下来往桌上一放:“谁赢了我,这个送他!”
慕锦眼疾手快地抢过来:“这可是摄政王给的,哪能随便送?我替你收着!”说着就塞进了自己袖袋。
苏绾绾也没在意,反正她现在看见这玉佩就心烦,被慕锦拿去正好。
入夜,慕锦揣着玉佩回宫,刚走到御花园就撞见了傅执渊。他正负手站在柳树下,月光洒在他暗红的蟒袍上,透着几分沉冷。
“王,王叔,这么晚了还没回王府啊”慕锦心里一突,下意识地捂了捂袖袋。
傅执渊看了她一眼:“今日和苏小姐去哪了?”
慕锦咽了口唾沫,不敢撒谎:“就、就去街上转了转,还去了……倚红楼。”
“倚红楼?”傅执渊眉峰微挑,那可是京里有名的男倌馆。
“是她非拉我去的!”慕锦赶紧甩锅,又添了句,“还点了好几个公子陪她玩,说是比提亲的那些有趣多了。”
傅执渊没说话,目光落在她攥紧的袖袋上。
慕锦被他看得发毛,索性把玉佩掏了出来:“对了,她还把这个给我了,说看着烦。”
傅执渊看着那块熟悉的麒麟玉佩,指尖微动,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好得很。
白天在宫里受了委屈,晚上就去青楼寻乐子,还把他给的玉佩随手送人。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接过玉佩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安分些。”
慕锦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完了,王叔这脸色,明天苏绾绾怕是要遭殃了。
第二天巳时,苏绾绾刚换好一身藕荷色衣裙,晚晴就捧着一张烫金帖子进来了:
“小姐,昭仁公主派人送帖子来,说邀您去摄政王府赏荷,说是王爷新得了些异种荷花,特意请您过去瞧瞧。”
苏绾绾捏着帖子的手指一顿,心里犯嘀咕——慕锦约她,怎么会用摄政王府的帖子?
可转念一想,或许是慕锦怕她还在生气,特意借王府的名头哄她,便也没多想,拎着食盒就去了。
摄政王府比她想象中还要冷清,一路穿过抄手游廊,连个洒扫的仆役都少见。
直到被领到一处临水的轩榭,才看见傅执渊正坐在窗边喝茶,身上还是那身暗红色蟒袍,衬得眉眼愈发冷冽。
“苏小姐倒是稀客。”他抬眼看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食盒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苏绾绾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慕锦呢?她不是约我来赏荷吗?”
“哦,”傅执渊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划了个圈,“本王忘了告诉你,是本王让她递的帖子。至于赏荷……”他朝窗外抬了抬下巴,“那些荷花,大约还没苏小姐昨日去的倚红楼热闹。”
苏绾绾脸“唰”地白了。
他果然知道了!
“王、王爷,我……”她想解释,可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舌头又打结了。
傅执渊却没给她辩解的机会,从袖中摸出那块麒麟玉佩,放在桌上轻轻一推。
玉佩撞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敲在苏绾绾的心上。
“本王倒是好奇,”他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嘲弄,“苏小姐是觉得本王的玉佩碍眼,还是觉得……倚红楼的公子,比这玉佩更有趣?”
“不是的!”苏绾绾慌忙摆手,“我就是随手给了慕锦,没别的意思!”
“随手?”傅执渊挑眉,拿起玉佩摩挲着,“本王赠人的东西,在苏小姐眼里,就这么不值钱?还是说,苏小姐逛青楼时,习惯把旁人给的信物随手送人?”
他的话像带了刺,一句句扎在苏绾绾脸上。她本就心虚,被他这么连讽带刺地数落,又想起昨日落水的狼狈,委屈和恼怒一下子涌了上来。
可她不敢发作,傅执渊是摄政王,捏死她像捏死只蚂蚁。她只能攥紧裙摆,低着头小声嘟囔:“我去那里是慕锦拉我去的,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傅执渊冷笑一声,“点了三个公子陪你下棋猜谜,还扬言要把玉佩赏给赢了你的人,这叫什么都没做?”
苏绾绾吓得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他连这个都知道了?!
看着傅执渊眼底那抹越来越浓的冷意,她吓得腿都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次真的要被送进大牢了。
可再怕,也抵不过那股子被人拿捏的憋屈。她咬了咬牙,像是豁出去了,猛地抬起手,照着傅执渊的胸膛就推了一把:“你凭什么管我!我去什么地方、送什么东西,关你什么事!”
她的力气不大,落在傅执渊身上,像挠痒似的。可傅执渊还是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敢动手。
苏绾绾自己也懵了,看着自己还停在他胸膛上的手,吓得魂都飞了——她竟然敢打摄政王?
她慌忙收回手,转身就想跑,手腕却被傅执渊一把攥住。这次他没用力,却攥得很紧,让她动弹不得。
“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傅执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不出怒意,反而带着几分奇异的低沉,“偷玉佩,闯青楼,现在还敢对本王动手。苏绾绾,你说,本王该怎么罚你?”
苏绾绾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哽咽道:“我错了,王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傅执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沉默了片刻,忽然松开了手。
“罢了。”他转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蓝布封皮的书,扔在她面前,“既然苏小姐觉得那些公子比规矩有趣,就把这本《女训》抄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出府。”
苏绾绾看着那本厚厚的《女训》,傻眼了。
一百遍?这是要她的命啊!
可她不敢反驳,只能哭丧着脸,拿起书乖乖坐下。傅执渊则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卷兵书,却时不时抬眼瞥她一眼,那目光像在监视犯人,看得她头皮发麻。
窗外的荷风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苏绾绾握着笔,看着纸上“妇德”“妇容”几个字,心里把傅执渊骂了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