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将他抱进来的时候,他已冻僵,小小的身驱只被一张单薄的毯子包裹着,连衣服都没穿。
他已经哭得没了力气,紧闭着双眼,又小又瘦的身躯浑身冰冷,皮肤已被冻得通红。
当时院长他们好怕救不活他,对这个又冷又饿又累的小小婴孩,院长和几位阿姨轮流给他取暖、救护,最终在她们的不懈努力下,小婴儿慢慢缓了过来。
所以,云曦常说:他打小就命硬,当时那种情况下都没死,长大后又多次逃过死神之手,他说他的命比牛还硬!”
说到这儿,宋子强哽咽了,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却带着浓浓的哭腔:“可是这次,为何命硬过牛的他却没能逃脱死神之手?”
一个男人的悲泣哀痛是最具感染力的,再次成功地把简宁和外公整伤痛了。三个人全都窸窸窣窣地暗自垂泪。
“包裹云曦的那张小薄毯,院长她们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字迹和信物。
一般被抛弃的孩子,父母亲人会留下一两件信物,方便将来寻回孩子。或者在孩子的衣物上绣上孩子姓名,至少让孩子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身世来历。
可是云曦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件包裹他的小薄毯。
院长不死心,又返回孤儿院门口捡到他的地方寻找,也同样空无一物。
没有只言片语,也没有信件、物件,说明他的父母将他抛弃得很是决绝,压根儿没想过将来把孩子寻回。
想不明白他的父母为何如此狠心,生下了他,又是这么可爱漂亮、健康健全的孩子,却断然抛弃,不留半点儿余地!”宋子强长叹一口气。
“二十多年来,他的父母就真的没有回来找过他吗?”简宁问。
子强无力地摇了摇头。
简宁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遭遇已经够可悲的了,可跟云曦比起来,她幸福多了。
她至少是有父母的,她的父母是爱她的。她曾经在父母的爱护下成长,她还有个爱她的外公,有个温暖的家。
可云曦呢?他真的是一无所有!
简宁心如刀绞。
“那云曦呢?云曦有没有找过他们?”
“云曦是那种总是把阳光的一面带给外人,自己独自承受寒冷的人。可能因为命不好,他很小就乖巧懂事,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很少在院长和阿姨们面前、甚至在我面前提及他的父母,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内心是极渴望找到他的父母的。他渴望与亲生父母相聚,他渴望能见到他们,他渴望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他从不表露内心,在人前总是那么阳光乐观。
可是,当他独处的时候,尤其在夜深人静时,常常一个人发呆。父母抛弃他始终是他的一个心结!
每当孤儿院有孩子被领养,或者有亲生父母回来寻子的,云曦都远远地躲在一边偷偷地看着,目光中流露出羡慕与期许的目光。
后来离开孤儿院,长大后他也曾多次回去那里,直到老院长退休,那所孤儿院也被拆除,他才放下了心中幻想。
回去孤儿院,一来,是想看望老院长和阿姨们,二来,他想打听他的父母有无来孤儿院寻过他。
因为他们没有留下任何信物和信件等,云曦对他们、对他自己的身世茫然无知,即便他想找寻父母,也无从下手,孤儿院是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的期待!
可是每一次,他都失望而归。
虽然他从未提及过父母,但是老院长怎会不懂他的心思,每一次看着他失望的样子,老院长除了长吁短叹,也只剩无可奈何。
渐渐地,对于寻找父母这件事,云曦已不再抱任何幻想和希望。尽管他内心里极度渴望,尽管始终不愿放弃那一丝丝幻想,但他也不得不学会接受父母毅然决然抛弃他的事实!
云曦曾悲痛地表示:既然他的父母不想要他,为何又要把他生下来?难道生他下来,就是为了让他来这世上遭受苦难的吗?
他不知自己的亲生父母何许人也,亦不知自己出生于哪月哪日,他不知自己的身世来历,亦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习惯称呼他为‘小六’,只是因为他是被院长救过的第六个孩子。
直到六岁那年,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崔云曦。
就如他信中所言:‘他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这一生都是借来的!’
而院长将他抱进孤儿院的那一天,便成为他的出生日。因为那一天是他获得重生的日子,但也从此开启了他苦难生活的序幕。”
“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云曦又是怎么离开孤儿院的?”简宁忍不住打断他,提出自己的疑问。
子强沉思片刻,接着说道:“云曦内心深处一直渴望有个家、有亲人,渴望爱与温情。
当他长到十岁那年,有个男人来到孤儿院,打算领养一个孩子,他在众多孩子中挑选了云曦。
那男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像是个好人。云曦很开心,他向往着今后有家、有父母的生活,哪怕那不是他亲生的。
但他同时提出一个条件,他想让那男人把我一起领养了,因为我与他情同手足,我们不想分开。
本来云曦还忐忑不安,担心那男人不同意,或者直接放弃对他的领养,没想到那男人很爽快地答应了。
就这样,我跟他一起被那男人领养了。
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告别孤儿院,憧憬着开启新的生活篇章!可怎么也没想到,却是掉入了火坑!云曦的厄运也从此开始!”
“发生了什么?云曦发生了什么?”简宁听得心惊肉跳,不由得为崔云曦浑身紧张。
子强静了下来,简宁看到他嘴角抽动几下,整个人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是极为悲伤的回忆。
简宁深吸一口气,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领养我们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实际上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恶人。此人名叫郑泽中,也就是我们的养父。
我和云曦被他领养后不久,他又领回来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一个叫明昊,一个叫明轩,他俩是一对亲兄弟。
而郑泽中,我们的养父,领养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为他谋取钱财。
郑泽中的真实身份是混迹社会的无业游民,确切地说,他是一个混混。
他不屑于用辛劳赚取酬劳,而善于投机取巧赚取黑钱。
他逼迫我们几个孩子去做些偷鸡摸狗的恶事,以为他谋取利益。
我们四人当中云曦年龄最大,也不过十岁。经常就是他带着我们三个弟弟,出去谋生路。
小小年纪的云曦,虽只有十岁,虽没人教导,但也懂得小偷小摸是不好的行为。
于是,他忤逆养父的指令,带着我们几个小孩儿去打零工赚钱。
但我们还是孩子,谁敢用童工?所以我们经常一天也赚不到一分钱,反而饿一天肚子。
等到晚上回去,养父见我们没拿回钱来,还想吃饱肚子,自然不会给我们饭吃,还会遭他一顿打骂。
后来,养父了解到是云曦教我们不去做偷鸡摸狗的坏事,而靠双手赚钱,养活自己。
你想想,郑泽中自己都嫌靠劳动赚钱辛苦又缓慢,又如何指望几个小孩子去以劳动赚取钱财?何况最大的一个也不过十岁!
这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搞定崔云曦,就搞定了我们几个小屁孩儿。
于是,他先从云曦下手,逼迫他服从他的指令。
但云曦是个倔强的孩子,他认为对的事就一定会坚持,自然不会屈服于他。
于是郑泽中采取各种方法想治服他,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但云曦都不上钩。
郑泽中想不到一个十岁的孩子居然这么难搞,软硬不吃!但他同时认为,崔云曦始终是个孩子,再顽强的意志也架不住饿他几天。
于是,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关小黑屋、挨饿,成了家常便饭,再后来,甚至会对他拳打脚踢。
即便这样,也没能摧毁云曦的坚定,他自己坚决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更不会教唆我们去干。
直到后来,郑泽中意外发现,崔云曦虽然年纪不大,却讲义气、重情义,他对我们这三个弟弟,真的就像哥哥一样关心、关爱。
于是郑泽中想出了更可怕的点子:他不再对云曦下手,而是当着他的面,对我们三个人动粗。
他果然拿捏住了云曦的软肋!云曦他太重感情!重情感的人好容易受伤。为了不再让郑泽中伤害我们,云曦妥协了!
此后的十多年里,他这唯一的软肋被郑泽中拿捏得屡试不爽,最终将他逼上了毁灭的道路!
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被饿了三天三夜的崔云曦妥协后,郑泽中给他饭吃时,他是如何流着泪吃下那碗饭的。
我相信,尽管他已经饿到饥火烧肠,那碗饭崔云曦仍然吃得味同嚼蜡!
他能扛住所有的刁难,在自我坚守的路上绝不回头,可面对他人受到伤害,却瞬间缴械投降。
纵有千般不愿,他在原则面前从不低头,却因害怕刺痛他人,最终松开了紧握的倔强。”
宋子强一边回忆,一边流泪,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已然成为镌刻于心的累累伤痕!
那么对云曦来说,受到伤害最大的人,又该是怎样的创巨痛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