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办公室里,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像一根细针,扎得后脖颈生疼。
我揉着太阳穴,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资金流动图谱——由凤凰人工智能生成的红色线条在“晨光基金会”节点处突然分叉,其中一条若有若无地指向“永盛贸易有限公司”,而就在上周,我在刘局长夫人的生日宴照片里,看到过该公司的标志印在她的定制丝巾上。
鼠标滚轮向下滑动,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去年B区河道改造项目的财政拨款,经过三次转账后,竟有两百万进入了晨光基金会的账户,而在基金会的理事名单中,刘局长的大学室友排在首位。
“叮”的一声,手机弹出邹逸的消息:“注意保存原始数据。”我对着屏幕中重叠的资金链眨了眨眼,指腹重重地按压在太阳穴上——这是过度使用契约能力的征兆,但此刻哪还顾得上头疼呢?
我迅速将关键节点截图保存到加密云盘,退出系统时,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1点17分,就像一把小锤子敲在神经上。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抱着装有审批材料的牛皮纸袋站在刘局长办公室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陈秘书谄媚的声音:“局长您放心,范晓萱那个项目……”我抬手敲门,声音夹杂着他未说完的话传了进去。
“小范啊。”刘局长摘下眼镜揉着鼻梁,桌上的紫砂壶散发着陈年老茶的霉味。
我把材料放在他的桌角,故意让文件夹边缘露出半张纸——那是我昨晚熬夜写的《市政项目流程优化建议》,“第三阶段评审流程可简化”几个字正对着他。
他的目光扫过纸面,喉结动了动。
我顺势坐下,指尖轻敲材料封皮:“刘局,这个项目涉及B区五个社区的民生工程,如果能赶在雨季前开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抓起我露出来的建议表,镜片后的眼睛异常明亮:“你说能节省八百万?”
“根据过往数据测算的。”我盯着他指尖捏皱的纸角,“只是得麻烦刘局协调一下各部门,毕竟流程精简……”
“年轻人别太急功近利。”他把建议表拍回桌面,但指尖仍压在“800万”那一行字上,“材料放这儿,我会仔细看的。”
我起身时,瞥见他悄悄把建议表往自己身边挪了挪。
出门时,陈秘书正靠在走廊的窗台上抽烟,看到我出来,他把烟头摁进花坛里:“范经理倒是勤快,这都第几次来汇报了?”他的工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我笑着点点头:“都是为了项目能顺利推进嘛。”
回到公司时已经中午,我盯着电脑里陈秘书的个人资料——他上个月刚在三环买了一套180平米的房子,首付是他三年工资的三倍。
鼠标停在“购房款来源”一栏,我嘴角微微上扬。
次日下午两点,我抱着牛皮纸袋敲响了陈秘书办公室的门。
他正翘着二郎腿啃着汉堡,油星溅到了西装裤上,看到我进来,他慌忙把外卖盒塞进抽屉:“范经理又有什么事?”
“想借调近五年市政项目的验收报告。”我把准备好的《行业趋势分析报告》推过去,“顺便给陈秘书带份参考资料,您平时帮刘局整理材料辛苦了。”
他翻开报告的手停顿了一下——我在第17页夹了一张永盛贸易的注册信息,股东栏里“陈建国”三个字是他父亲的名字。
空调风吹动纸页,他的手指突然抖了一下,快速翻到那一页,瞳孔猛地收缩。
“这……”他喉结动了两下,合上报告时指节都变白了,“我、我下午给你找资料。”
我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听到他压低声音打电话:“刘局,范晓萱今天拿了一份报告……”后面的话被关门声截断,我捏着包带的手微微收紧——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光线,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奏响什么。
我贴着陈秘书办公室的门站了两秒,听见他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她带了份报告,里面有永盛的股东信息......对,陈建国......“金属门把硌得手背生疼,我攥着包带的指节发白——这通电话,该是打给刘局长的。
电梯间的镜面映出我泛青的眼尾,我摸出手机按亮,屏幕上邹逸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还在:“陈秘书上周四去过永盛贸易的仓库。“指尖在“凤凰人工智能”图标上悬了悬,太阳穴突然抽痛——这是契约能力使用过度的预警。
可此刻不赌这把,等刘局反应过来,所有线索都会像春雪般化得干干净净。
我缩进楼梯间,背抵着冰凉的防火门,调出人工智能界面。
指尖在“数据追踪”模块上重重一按,耳麦里立刻响起电流杂音。
屏幕上跳动的绿色代码突然凝住,一行加密通讯记录从陈秘书的手机信号源里钻出来:“刘局,宋老板说B区项目的账得提前清......“杂音里混着打火机的“咔嗒”声,我屏住呼吸,人工智能自动解析的速度慢得像蜗牛——直到“宋氏建筑”“虚开发票”“基建补贴”这些词跳成红色,我才猛地直起腰,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滑进脊背。
“叮——“解析完成的提示音惊得我差点摔了手机。
照片、转账记录、甚至宋老板和刘局在茶室密谈的监控截图,像潮水般涌进界面。
我快速截图、压缩、加密,每一步都数着心跳——刘局的人说不定此刻就在查陈秘书的通讯记录。
回到公司时,行政部的王姐端着咖啡路过,冲我笑:“范经理今天脸色不太好,要不去休息会儿?“我扯了扯嘴角,把包往桌上一扔——电脑屏幕还亮着,昨晚整理的资金链图谱在投影墙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匿名邮箱的登录界面跳出来时,我盯着键盘发了三秒呆。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突然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见的八卦:“宋老板上次请刘局吃饭,桌上摆的是82年的拉菲,瓶底还压着张支票......“鼠标左键落下的瞬间,窗外的梧桐叶刚好扫过玻璃,发出沙沙的轻响。
手机在五点十七分震动时,我正对着财务报表核对数据。
来电显示是“刘局长“,备注栏里的“贪婪/好色/怕查“三个标签刺得眼睛疼。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对面传来茶杯轻碰的脆响:“小范啊,今天陈秘书说你去调验收报告?“他的声音比以往软和,像泡开的新茶,“年轻人肯钻研是好事。“
我捏着笔的手紧了紧:“都是刘局指导得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突然笑出声:“你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茶盏放下的声音闷了些,“我年轻时也跟你一样,总觉得把事做漂亮了就够。“他的语气慢下来,像在回忆什么,“后来才明白,有些事啊......“尾音突然收住,“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我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走了七格。“刘局教训得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得不像话,“就是这项目关系着B区老百姓的安全,我实在不敢懈怠。“
“行吧。“他轻咳一声,“材料我再看看,有消息通知你。“
挂断电话时,窗外的天已经擦黑。
我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路灯的光透过百叶窗,在脸上割出一道道金痕。
手机在掌心发烫,邹逸的消息适时弹出来:“纪委那边收到了。“我把手机扣在桌上,听见楼下保安锁门的声音。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投影布上的资金链图谱沙沙作响。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刘局长的脸浮在那些红色线条里,他镜片后的眼睛依然亮得反常,却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阴鸷。
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叮“地响了一声——是前台小刘发来的消息:“范经理,您下班时注意下,楼门口停了辆黑色奔驰,车牌......“后半句被我按掉,我望着窗外那团模糊的黑影,摸出包里的防狼警报器。
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我扯了扯嘴角,把警报器塞进外套口袋。
可有些事,总得有人知道。
窗外的奔驰灯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透过玻璃,在我脚边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