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工卡站在32楼电梯口,玻璃门映出我发白的衬衫——刚被地铁早高峰挤皱的,像团没拧干的抹布。
人力资源部王姐半小时前说:“晓萱啊,你去市场部找李经理报道。”结果我刚推开门,就被迎面砸来的纸箱砸了个踉跄。
“新人?”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斜倚着工位,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敲了敲纸箱,说:“把这些2018到2022年的客户资料按行业、区域、合作状态重新归档,下午三点前给李经理过目。”她腕间的卡地亚蓝气球闪了闪,我瞥了眼手机——现在是上午十点十五分。
“张……张姐?”我记得入职培训时见过她工牌,她是市场部老员工,“可这箱子里至少有三百份文件,三点前……”
“嫌多?”她突然笑了,眼尾的细纹像裂开的蛛网,“我当年转正考核整理过五百份。怎么,现在的应届生吃不得苦?”工位上的王哥跟着嗤笑一声,转椅转得吱呀响:“晓萱啊,张姐这是栽培你呢。”
我蹲下去翻纸箱,霉味混着旧油墨味直钻鼻子。
文件堆里夹杂着会议纪要、合同扫描件,甚至还有张皱巴巴的奶茶外卖单。
手指触到一份2020年的建材客户合同,背面用红笔写着“作废”,可张姐刚才说“按合作状态归档”,作废的算哪类?
“小张,过来帮我核下数据。”张姐突然喊,涂着裸色口红的嘴凑到王哥耳边,两人同时看了我一眼。
王哥起身时故意撞了下我的椅背,一摞文件“哗啦”散在地上。
我蹲下去捡,听见张姐压低的声音:“让她多干点,省得仗着学历翘尾巴。”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简历上“985硕士”的烫金字突然刺得眼睛疼——这是我投了二十八份简历才拿到的工作机会,爸妈在老家逢人就说“我闺女进大公司了”,我不能搞砸。
十点五十,我终于理出前三年的建材类文件。
正翻到2021年,张姐端着咖啡晃过来:“哎,晓萱,区域分类别按省分,按市分更细。”她指尖点了点我刚归好的“华东-江苏”,“李经理最烦大而化之,你这样交上去准挨骂。”
“谢……谢谢张姐。”我赶紧把江苏的文件抽出来,重新按南京、苏州、无锡分。
额角开始冒细汗,后颈的头发黏成一绺。
打印机嗡鸣着吐纸,王哥在茶水间和人闲聊:“现在的新人啊,看着精贵,干起活来笨手笨脚。”
十一点半,我数了数:行业分了建材、电子、快消三类,区域细化到地级市,合作状态标了“进行中”“已完结”“作废”——可作废的文件突然多了二十份。
我翻到最后一份,胃里突然一沉:这份2019年的电子客户合同,背面的“作废”二字明显是新写的,墨迹还没干透。
“小范,弄完了吗?”李经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西装笔挺,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枪,扫过我堆成小山的文件。
我喉咙发紧,刚要解释作废文件的问题,张姐突然插话:“李经理,晓萱可认真了,我刚才还教她按市细分呢。”
李经理抽走最上面的“电子-上海-进行中”,扫了眼日期:“2021年的合同?客户去年就终止合作了,这标‘进行中’是怎么回事?”他的指尖敲在文件上,“市场部要的是精准数据,不是废纸堆。”
我的脸烧得厉害。
张姐递来的资料里,这份合同的终止协议明明夹在最后——可此刻那页纸不翼而飞。
我急得翻找,突然太阳穴一阵刺痛,像有人拿细针在扎。
眼前的文件突然变得清晰,每一行字都在视网膜上跳动:2021年11月签约,2022年3月终止,终止协议编号是SHDZ20220315。
“终止协议在第三摞,作废类最下面。”我脱口而出。
李经理挑眉,蹲下去翻,果然抽出那张纸。
他扫了眼编号,抬头时目光缓和了些:“不错,记性挺好。”
张姐的咖啡杯“咔”地磕在桌沿。
我扶着额头坐下,冷汗浸透衬衫——刚才那阵刺痛后,所有文件的内容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是……那天在巷口捡到的羊皮卷上说的能力?
“范晓萱。”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看见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倚在门口,金丝眼镜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眉骨间的冷意。
他手里捏着我入职时填的登记表,指尖停在“紧急联系人”那一栏——我填的是“无”。
“邹……邹先生?”我声音发颤。
三天前暴雨夜,我在便利店躲雨,他突然递来张泛黄的羊皮卷:“签了它,你想要的都会有。”当时我以为是诈骗,可他说“明天你会在市场部遇到麻烦”,而现在……
“下班后来顶楼。”他把登记表放回前台,转身时带起一阵冷香。
张姐的目光像根刺扎在我后背上,我低头整理文件,却在最底层发现少了三页——2020年快消类的核心客户名单。
打印机突然“滴”地响了声,吐出张便签:“小心身边人。”字迹是我从未见过的狂草,却让我后颈发凉。
窗外的云遮住太阳,工位区暗了暗,张姐的笑声从茶水间飘过来,比平时更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