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文件袋最底层那道明显的空缺,后槽牙咬得发酸——三天前张姐“热心”帮我整理的2020年快消类客户名单,此刻少了最关键的三页,那上面记着A市前三的连锁超市合作条款,是李经理今早特意强调要重点标注的部分。
“哎哟小范,还在跟文件较劲呢?”张姐端着马克杯晃过来,指甲盖敲了敲我摊开的文件夹,“我就说新人别太急功近利,上个月小王整理客户表,光找错就耗了大半个月。”她眼尾挑着笑,杯里的咖啡飘出焦苦的香气,和我工位上刚泡的茉莉花茶混在一起,熏得人发闷。
“张姐,您昨天帮我收文件时……”我刚开口,斜刺里就窜来王哥的阴阳怪气:“得了吧晓萱,张姐好心帮你是情分,难不成还能替你把错都兜着?上回作废文件的事儿经理没深究,你该烧高香了。”他跷着二郎腿靠在我工位隔板上,手机屏幕亮着,正刷着短视频里的搞笑段子,“我赌五块,等会李经理查起来,你准得哭着求张姐救命。”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茶水间方向传来打印机“嗡嗡”的响动,那行“小心身边人”的便签还在我抽屉最底层,此刻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烫得我心慌。
太阳穴又开始跳,像有人拿细砂纸磨着神经——这是用契约能力的前兆。
“2020年快消类客户名单,A市部分共12页。”我闭了闭眼,那些被撕掉的纸张突然在脑海里清晰浮现:第三页是好又多超市的返点协议,第七页是万家福的账期条款,第十一页……我猛地睁眼,抓起笔在空白纸上唰唰写,“好又多年返点3%,万家福账期45天,新源超市要求首单免费铺货——”
“范晓萱。”李经理的声音从身后炸响。
我手一抖,钢笔在纸上晕开团墨迹。
他抱着笔记本站在工位前,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扫过我重新整理的资料,扫过我汗湿的领口,最后落在我刚写满的白纸:“市场部要的是完整档案,不是你脑内小剧场。”
“但这些数据都在我这儿。”我把纸推过去,喉咙发紧,“如果需要,我可以背出所有条款。”
办公室突然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风声。
张姐的马克杯“当啷”一声磕在她自己工位上,王哥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李经理的眉毛挑了挑,抽出我重新整理的A市客户表,随便点了个条款:“万家福2020年的促销支持?”
“满50万返3%,满100万返5%,首年额外赠送堆头位两周。”我脱口而出,太阳穴的刺痛已经变成钝钝的涨,后颈的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李经理没说话,低头翻出存档的原始文件核对。
当他的手指停在“堆头位”那行时,我看见他嘴角极轻地动了动。
“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他把文件拍在我桌上,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我刚写的纸页哗啦响,“市场部临时要B市快消类的初步规划,下班前给我。”
工位区重新响起敲键盘的声音,可那些响动都像隔了层毛玻璃。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空白的文档,喉咙里泛起股腥甜——半天时间做区域规划,对熟手都是挑战,何况我这个刚转正的新人?
但李经理刚才核对数据时,眼底那丝惊讶太明显了,像颗火星,在我发沉的胸腔里“腾”地烧起来。
我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打开公司内部系统调数据。
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时,突然顿住——那些原本需要来回切换的报表,此刻在我脑子里自动分门别类,客户规模、合作历史、竞品动态……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串成了线。
我试着用便签纸画了个思维导图,竟比上个月跟老员工学的模板更清晰。
“叮”的一声,手机在抽屉里震动。
我摸出来,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别太依赖契约。”我手指发颤,刚要锁屏,茶水间方向传来低哑的男声:“范晓萱。”
邹逸倚在茶水间门口,黑色风衣下摆沾着点雨星——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他手里没拿文件,只捏着半块薄荷糖,糖纸在指缝间折出冷白的光。
我快步走过去,喉咙里堆着无数问题:那天的羊皮卷是什么?
他怎么知道我会遇到麻烦?
可他只是抬眼扫了我一下,眼尾的冷意比外面的雨更凉:“顶楼的约定,别迟到。”
他转身时,风卷着冷香扑进我鼻腔。
我望着他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羊皮卷,突然发现茶水间的监控摄像头微微偏转了角度,红色指示灯在雨雾里明明灭灭。
回到工位时,我放在桌角的文件夹歪了。
原本整齐码着的B市数据报表,最上面那张的边缘多了道折痕——像是被人匆匆翻过。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响,我盯着那道折痕,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
键盘突然在这时“滴滴”作响,我低头看,是李经理的消息:“B市规划需要重点标注新源超市的合作可能。”我指尖悬在键盘上,没敢点回复。
茶水间监控的红光还在眼前晃,像只藏在暗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