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指按在键盘F5键上刷新了第三遍，系统提示音像锥子扎进耳膜——共享云盘里标注着“B市快消数据”的文件夹，此刻显示“文件已删除”。
后颈的冷汗顺着衬衫领口滑进脊背。
我猛地翻桌上的纸质报表，原本按区域码好的二十张A4纸，现在最底下那叠新源超市的合作记录不翼而飞。
文件夹边缘的折痕还在，像道冷笑的嘴。
“小范啊，怎么脸色这么白？”张姐端着马克杯晃过来，指甲上的碎钻在我眼前闪得人发晕。
她探头看了眼我乱成鸡窝的桌面，啧了两声，“李经理要的规划可就剩两小时了，你该不会……”尾音拖得像根软鞭，抽得工位区几个探头的脑袋缩了又伸。
王哥从隔了三个工位的位置探出头，油亮的发梢跟着晃：“我早说新人接急活就是找死，上回整理季度报表还把竞品数据贴反了——”
“啪”的一声，我攥紧的圆珠笔在掌心裂开条缝，墨水渗进指缝。
喉间的腥甜突然漫上来，我想起今早赵大爷给我递豆浆时说的话。
他守着公司大门二十年，总爱用沾着门卫室茉莉香的毛巾擦门框，今天早晨还拍着我肩膀笑：“小范啊，我这双老眼最会看人，你脑门儿上有股子韧劲，像极了当年我闺女刚进银行时的模样。”
韧劲。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空白的文档，突然想起昨夜加班时，邹逸给的资料在台灯下泛着暖黄的光。
那些原本需要死记硬背的市场数据，此刻在我脑子里自动跳成了串——新源超市近三年的促销节点、周边三公里竞品分布、甚至上个月采购部小陈说漏嘴的“他们正谈新冷链合作”。
手指突然不抖了。
我拽过便签本，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飞：新源超市的合作可能分三点，冷链升级是突破口，用去年他们滞销的临期牛奶数据做反推……键盘敲击声盖过了张姐的嗤笑，我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每敲一个字都像在往坍塌的废墟里打钢钉。
“还剩半小时。”李经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手一抖，差点按错删除键。
余光瞥见他抱着胳膊站在工位隔板外，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扫过我铺满桌面的便签、屏幕上逐渐成型的规划图，扫过我指尖还沾着墨水的裂痕。
“范晓萱。”他突然开口，我猛地抬头，却见他指节敲了敲我桌角的空咖啡杯，“需要加人帮忙吗？”
“不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稳，“给我二十分钟。”
键盘声在寂静的工位区格外清晰。
当我点击“发送”键时，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刚好跳成17:59。
李经理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他低头扫了眼邮件，镜片后的瞳孔突然缩紧。
“全体注意。”他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风，“范晓萱的B市规划，我要在部门例会上当模板讲。”
工位区瞬间炸开抽气声。
张姐的马克杯“当啷”砸在她工位上，王哥的转椅“吱呀”一声歪向一边。
我盯着自己掌心的墨水印，突然想起今早被雨水打湿的窗玻璃——此刻那些裂痕里，正漫进大片晚霞的光。
“不错。”身后突然响起低沉沙哑的男声，薄荷香裹着雨雾钻进鼻腔。
邹逸不知何时站在我工位后方，黑色风衣肩头还沾着未干的雨珠。
他垂眼扫过我屏幕上的规划图，指节在我桌沿敲了两下，“但记住——”
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能听见：“契约的代价，从来不会迟到。”
我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晚霞透过玻璃窗照在他后颈，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道被撕开又愈合的旧伤。
喉间突然泛起剧烈的刺痛，我扶住桌沿，眼前的电脑屏幕开始重影——这次的头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