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台灯的灯丝在文件堆里亮得发白，我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把最后一份资金流向图按照时间线排列好。
契约带来的后遗症又发作了，后颈就像被人用钝器敲击一般疼痛，但我的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去摸最底下那份复印件——XX科技的合同章边缘有一圈极浅的压痕，和胡雅雯留在仓库合同上的狂草笔锋，竟然能严丝合缝地叠成一个“恒”字。
“叮——”
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是苏然凌晨两点发来的消息：“旧服务器的备份我已经清理过了，明天带上U盘。”我盯着屏幕蓝光中自己发青的脸，突然想起三年前刚入职时，部门聚餐有人说“范晓萱这名字真温柔”，可此刻握笔的手，比当年签第一份实习合同时稳多了。
闹钟在六点十七分炸响，我对着镜子扯了扯西装领口。
衬衫第二颗纽扣下面还贴着邹逸给的止痛贴，凉得刺骨——他说契约能力用多了会遭到反噬，可今天，我偏要赌这把反噬能撑到最后。
会议室门口的电子屏显示着“8:45”，我拿出苏然给的U盘时，后颈的碎发被穿堂风掀起。
转角处传来皮鞋叩地的声音，雪松香水的味道先弥漫过来，苏然的袖扣在晨光中闪了闪：“周董今早让秘书搬了三箱账本进会议室，马董事的助理半小时前送了茶点——碧螺春，他最爱用茶香掩盖紧张时的汗味。”
他把U盘塞进我掌心，指腹蹭过我虎口的薄茧：“今天很多人等着看你笑话，但也有一些人，希望你能赢。”话音未落，会议室里传来重物拖地的闷响，他冲我点了点头，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把我额前的碎发吹得更乱了。
推开门的瞬间，空调冷风裹挟着碧螺春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马董事正把保温杯重重地放在长桌中央，看见我时眼皮抬了抬，嘴角扯出半道冷笑：“范总来得早，正好。”他用指节敲了敲面前的牛皮纸袋，“财务审计部今早查账，发现采购部近三年有三千万资金异常流转——”
“是溢价采购XX科技设备的三千万。”我把U盘插进投影仪，手背抵着发烫的机器，“马董事每季度收到的‘咨询费’，正好是溢价的三分之一。”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嗡声。
周董的老花镜“啪”的一声砸在桌上，他瞪着投影屏上的资金流向图，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两道缝：“年轻人说话要讲证据——”
“证据在这儿。”我按下播放键，录音里的电流声像一根细针，“那丫头查得太近了，得找个由头……”马董事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时，他手里的保温杯“当啷”一声掉在地毯上，茶水溅湿了他锃亮的皮鞋尖。
“胡雅雯的离职申请是伪造的。”我抽出她留在工位的便签，对比着仓库合同上的签名，“她上周三还在替你签XX科技的验收单，‘照顾母亲’？”我扫视全场，看见第二排的张董事正捏着老花镜凑近看投影，“而苏然苏总——”
“我可以作证。”苏然的声音从长桌末端传来。
他站起来时带翻了椅子，金属椅腿刮擦地面的声响让马董事猛地抖了一下。
“三年前我太太的医疗项目被XX科技截胡，后来我查到，是有人用我的名义改了评标细则。”他扯松领带，喉结上的旧疤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昨天我让人查了胡雅雯的银行流水，她账户里有六笔转账，备注都是‘马董指示’。”
马董事的脸白得像墙皮，他突然站起来，椅子“哐当”一声撞在身后的柜子上：“我、我是被胁迫的……”
“够了。”周董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得他的茶杯晃出半圈水痕。
他扫了眼在场的其他董事，又看了看我面前堆成小山的证据，“投票吧。”
电子表决器的“滴”声此起彼伏时，我盯着自己交叠在桌上的手。
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可心跳却慢得奇怪——三年前被前辈抢功时的委屈，去年熬夜改方案时的眼泪，此刻都像被按了快进键，只剩最后定格的画面：邹逸在契约书上画押时，钢笔尖戳破纸背的那个洞。
“全票通过。”会议记录员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周董推了推眼镜，语气里的冷漠消融了大半：“范总，下季度的战略调整方案，就由你主导。”
我收拾文件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一行字：“你在一步步走近真相，小心下一步。”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穿堂风灌了进来，我望着玻璃幕墙外的云层，突然想起邹逸说过的话：“契约不是捷径，是把双刃剑。”
可此刻，我摸着西装内袋里的U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管他什么双刃剑，至少今天，我握住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