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珠璠当了和尚似的遵守“戒律”,不食用任何含咖啡因和酒精的食物,现在她守了近3个月5天6小时23分38秒了。最近因为和邹砺去云汀花房品茶的缘故,尝了助眠的月光白茶*,效果竟然出奇得好,算是破了戒。刚刚她又看见朋友圈里小陶跟朋友聚会端着溢着绵密泡沫的黄啤。她不是酒鬼,但那种久违的刺激口感似乎一直在她口腔里荡漾。
虞珠璠的舌尖无意识地抵住上颚,仿佛这样就能碾碎记忆里绵延的痒。朋友圈里那杯啤酒的浮沫仍在视网膜上跃动,细密的气泡炸裂声穿透屏幕,震得喉头微微发颤。她忽然记起冰镇玻璃杯外凝结的水珠滑落指尖的凉意,琥珀色酒液漫过喉咙时微苦的麦芽香会在舌根蜷成一道暗火——此刻那簇火竟在胃里死灰复燃。
月光白茶温润的余韵尚未从齿间消散,此刻却像叛变的引路人,将压抑的渴望撕开一道裂缝。
里面滋生着虚构的涩与回甘。
原来月光白茶不只是助眠的借口,更是给欲望解开的第一粒纽扣。
窗外的夏夜晚风裹挟着隐约的碰杯声,忽然像无数细针,把记忆里所有放纵的夜晚都缝进了此刻跳动的脉搏里。
那么今夜就尝一尝香槟如何?她打开玻璃柜,却发现最后一瓶香槟早在庆祝她的一本书出版而喝掉了,于是她决定去最近的商场去看看。
今日夜色正好,风也温柔,适合散步。楼下花坛里疯长的藤萝正将月光绞成碎银,泼在叶片上溅起细密的光边。暗处的芭蕉叶在虫鸣中簌簌震颤,叶脉里流淌的汁液仿佛发酵中的葡萄浆,随时会从裂口渗出蜜色的酒。空调外机轰鸣着,独栋小别墅外的私人烧烤摊飘来孜然香,酿成更浓稠的欲望。
商场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她径直走进她常光顾的外贸商店,思绪都放在应该选择哪一种香槟。是气泡更丰富点,还是风味更浓郁?
“虞女士?”
嗓音温柔略带沙哑,一个知性的年轻男性。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第一反应不是意外,不是高兴而是慌张,剧烈的慌张。虞珠璠此时正握着酒瓶的手臂立刻僵硬起来,手掌泌出细细的汗珠似乎握不住光滑的酒瓶。
“真的是你。”
“哈,真没想到……”虞珠璠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嘴角挂着笑,目光胆怯地四处晃。她将酒藏在身后,欲放回酒架上,却怎么也找不到位置塞进去,尴尬至极。“真是太巧了。你来买什么的?”
用提出问题来转移注意力是一个好方法,但这在聪明的人面前不起作用。
“你是来买酒的吗?香槟?”
“额……”虞珠璠感觉此刻她的鼻子有些痒。她多希望手里的酒瓶消失,脚下长出滑轮,一下子滑出商场。
“你是她哥吗?”
正当她无地自容的时候,又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
邹砺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缓缓地径直走向他,在虞珠璠面前停下,暗中将虞珠璠手中的香槟放到货架上,做完小动作后眨眨眼,坦然地转头向愣住的虞珠璠搭话。
“今天是要买小饮料庆祝什么吗?”
“没什么……”虞珠璠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味,不算恼人。并且他的袖口的一抹蔷薇粉的红酒渍,反而是另一种无形引诱,勾得她喉咙发干。
“我不是她的哥哥。”林海清回答,凝视着虞珠璠,乌黑的眼睛在思考些什么,顿顿道:“我是她的主治医生。她最近不宜食用咖啡因和酒精。”接着又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茶叶中也含咖啡因,虞女士赶稿的时候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不可强撑。”
“好的……一定!”
“但也不是所有的茶叶都提神醒脑的,就比如云汀……”
没等邹砺说出口,虞珠璠轻轻地踢了邹砺以示提醒。而邹砺虽然住嘴,但心里总有些不情愿,对虞珠璠的面对林海清的小心翼翼、特别关注,非常不满,但无奈没有亲密的身份,只能暗暗吃醋。
林海清没说什么,微微一笑,说了一些寒叙的话就离开了。毕竟心理咨询师是不宜与咨询者在生活上发生过多接触。不过临走时,他顺手从货架上递给她一瓶饮料,看起来自己也会经常喝。
“无酒精起泡葡萄汁。模仿香槟的色泽与气泡,且保留葡萄的果香,完全不含酒精。”林海清抿着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盯着邹砺不爽的脸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你可以试试看。”
邹砺脸色阴沉,不过虞珠璠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暮色在街角晕染开来,虞珠璠望着心理医生的背影被霓虹吞没,才将目光转向身后的邹砺。男人正倚着路灯柱,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
当虞珠璠转身的瞬间,邹砺迅速挺直脊背。方才阴鸷的神情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痕,转而换上春风和煦的微笑,连眉间褶皱都熨得平整——若细看便会发现,他喉结正上下滚动着吞咽未尽的愠怒。
“好巧,没想到又见面了。”他向前半步,皮鞋尖恰停在虞珠璠影子边缘。
想要亲近,又下意识地克制。爱将边界抹去,
“真是有缘呢。”虞珠璠低头拢了拢衣衫,任凭夜风将尾音吹散在两人之间。她还记得前不久某人在汽车上刻意调整领带的倒影,微微一笑。
邹砺跟着虞珠璠点了点头,他很得意自己将“有缘”借虞珠璠之口说出来,哪有什么暗示,比自己暗示自己强烈呢?
“原来邹总也会亲自采购?“她睨了眼对方空荡荡的双手,月光在睫毛下投出狡黠的阴影。
“给加班员工买宵夜。“邹砺面不改色地扯松领带,金属袖扣在黑暗中一闪。他突然逼近半步,温和迷人的柑橘调香气混着未散的红酒气扑面而来,似乎在享受冬日里的煮红酒。
虞珠璠后退时高跟鞋卡进排水地砖缝隙,邹砺的手早已虚扶在她腰后。这个距离能看清他领口微乱的褶皱,像精心计算过的破绽。
“真是辛苦了!原来老板也是要加班的。”虞珠璠半开玩笑道。邹砺也含笑低眉。
“天色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吧。”
虞珠璠不相信这个小巧合,也知道自己拒绝不了邹砺的特意,索性答应下来。
夜色暗涌。蜂腰桥如一弯弓起脊背的石兽卧在街角。原本寂静的巷陌因着放学的少年骤然鲜活,油锅里滋啦作响的炸串、铁板上滋滋跳动的章鱼丸子、烤炉里焦香四溢的肉夹馍,裹着油星迸溅的烟火气漫上石阶。蓝白校服的身影鱼群般穿梭于霓虹灯牌间,糖霜似的月光落在少年们肩头,又被鼎沸人声搅碎成粼粼光斑。人影如潮水在桥头涌动,煎炸声与嬉闹声揉成暖黄的漩涡,暮色中的蜂腰桥便化作人间烟火的鲜活注脚。
邹砺一路滔滔不绝,虞珠璠始终低头看着高跟鞋,时而认真接话,时而轻声应和,耐心回应着对方的健谈。
10分36秒的路程被同伴加入后硬生生地扩宽了两倍。邹总违背了刚才的诺言,他似乎一点也不想急着把虞珠璠送回家,甚至在桥上停下来,要欣赏夜间溪景。而虞珠璠也随同伴的心意,什么也没说。
溪面静默,夜色吞尽涟漪;桥头喧声浮动,灯火温暖归途。
“小时候总以为数清星星就能实现愿望,所以每天晚上只要有空就会坐在门前的草垛上仰望天空。”
“哈哈。”虞珠璠轻笑两声。“那一般是什么愿望呢?”
邹砺没有立刻回答,神色暗淡,似乎有所顾忌,直到两人目光相对,他才垂头缓缓道来。
“希望人生可以幸福些。”
“幸福”二字就像刺一样戳到虞珠璠的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涩与苦痛。她背井离乡来到这个“世外桃源”,也是为了幸福。可真正的幸福为了惩罚她的无视,消失不见了。
夏夜的晚风裹着蝉鸣掠过街角,虞珠璠的思绪忽然被绽裂的银白光瀑撕裂。第一簇烟花像被点燃的银河倾泻而下,细密的星子拖着琥珀色尾焰坠入墨色天际,炸响的瞬间,邹砺下意识靠近。
接连不断的花火在穹顶炸裂,绛紫色的牡丹花瓣簌簌飘落,靛蓝的藤蔓缠绕着金色流星疯长。虞珠璠仰起脸时,余光瞥见邹砺睫毛上落满碎金,他侧脸被映照得忽明忽暗,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泛红的耳尖。青绿色的水母烟花慢悠悠悬浮在云层,触须垂下莹白的光带,仿佛整个夏夜都被揉碎成璀璨的琉璃。
“真是幸运。托您的福,要不是在这桥上聊天,估计还真看不到这烟花。”
“你看!”邹砺指着半空炸开的粉紫色爱心,未说完的惊叹被淹没在新一轮的轰鸣里。无数细小的火星如雨落下,在他们发梢镀上朦胧光晕。
偶遇确实是假的。邹砺实在是想见见她,参加完酒会后按耐不住心思,将车开到几公里外的绿地公园,自己站在她的楼下,悄悄的望着窗外的灯光。
他小时候也是总这样看着万家灯火,他多希望有一份灯火属于自己。
后来虞珠璠出去,自己偷偷跟在后面。见她进了商场,邹砺看到那个心理医生正在和她攀谈,嫉妒心作祟,想都没想就直接跟了进去,再伪装成偶遇。
在灿烂的烟火中,他们没有依靠在一起,但是他们的影子紧密相依。
*一般而言,每100克白茶中的咖啡因含量大约在10 - 30毫克。不过,这一含量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例如白茶的品种、采摘标准、生长环境以及制作工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