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7:34分52秒,是小陶。
“我就知道你俩是真的!”
“什么?”
“我就知道你俩是真的!!”
“我和谁?”
“你和邹砺!邹总!”
“怎么了?”
“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我们俩还是假的啦?”
“啊啊啊啊啊!!!好激动啊!”
“你激动什么,我们俩当然是真人啊,难道还是假人吗?还是数字AI?”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你们俩个——”小陶压抑不住自己兴奋的语调。“谈!恋!爱!啦!”
“啊啊啊啊!我的CP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虞珠璠压着性子问。
“整个网上都这样说,你还没看吗?”
“昨天晚上写稿写得太晚了,刚醒。”
小陶还在电话那一边滋呀乱喊,虞珠璠聊了两句具体知道了些情况,没有过多解释,挂了电话。
首条锁屏新闻就是:
[【爆】邹氏集团总裁密会美女作者!书房幽约被拍,网友:这CP我磕了!]
紧接着,第二条就是按照想象来说就是扩大描写:
[惊!高冷总裁为追更竟私联顶流女作者?粉丝:VIP章节是恋爱合约吗?]
刚打开锁屏,不出所料就是一大筐涌出来的情绪激动的信息。
握瑾怀瑜:原来你跟他已经在一起了,真心祝福你。
编辑:可以呀,马上就要成邹总夫人。不过小说还得继续写下去,读者都在翘首以盼。
小陶:我的CP成真了!真心祝愿你们99锁死,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小陈总:你们俩在一起了?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最后就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信息。
星河入梦:看到你的新闻啦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类型呀?那我是不是该早点主动一点?
吃瓜第一线:震惊!某知名美女作家欲隐藏恋情!本吃瓜群众表示强烈谴责,并申请加入竞争!
永不服输:既然你官宣了,那我也摊牌了——我喜欢你,比他更早。要不要给我个机会?
———————
虞珠璠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她点开一个一个红点,但是在聊天框中,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否认,承认,还含含糊其辞?
如果否认了,这事传到邹砺的耳朵里,他就可不好哄了。
如果承认了,那一群没有得逞的男人,一定会蜂拥而上,搞得自己一团糟,说不定还会影响新书发布和自身名誉。
含糊其辞——她确实应该想想在证据确凿的新闻面前,该怎么为自己谋得一丝喘息的余地。
唉。
不过,怎么没有邹砺的消息?
奇怪。
不过虞珠璠似乎预料到什么了——这篇新闻是怎么来的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等“作俑者”的消息。
34秒后,那消息,像往常一样响起。
砺:早上好,起床了吗?一起来吃早饭呀?你想吃什么?
沧海月明:你看见我们的新闻了吗?
砺: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你说这样是不是就省得官宣了?
真是装模作样……虞珠璠劈哩叭啦地开始剥自己的红指甲。
自己炮制了新闻,却偏要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只是那些翻涌的情绪终究无法全盘托出,虞珠璠只能继续戴着假面维持体面。
沧海月明:是啊,这可真是个‘好新闻’,我的正牌男朋友。
虞珠璠指尖颤抖着敲下“正牌男朋友”这五个字,镜中映出的面容早已因强压怒火而扭曲变形。
砺:嘿嘿。对了你吃早饭了吗?
(还在关心……)
沧海月明:还没有刚刚醒来。
砺:那下楼一起去吃早饭了。我的车快到你家楼下了。
沧海月明:我记得不顺路呀。
砺:你一直都在我的路上啊。
沧海月明:万分感谢,但早上没什么胃口。
砺:小笼包,蟹黄汤包,生煎包,汤面,紫菜虾米馄饨,或者西式早餐你想要吃哪一种?
沧海月明:………
沧海月明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窗外的晨光正把窗帘边缘染成暖金色。她盯着对话框里那串标点符号看了两秒,忽然听见楼下传来轻按的车喇叭声,规律得像谁在敲摩斯密码。
“馄饨不加胡椒粉。”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已经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往衣柜走,听见手机震了一下。
砺:早给你备好了,顺便带了件薄外套,楼道风大。
玄关镜子里映出她抓着头发的样子,嘴角没忍住往上翘了翘。钥匙圈在手里晃出清脆的响,拉开门时正看见楼下那辆银灰色轿车的车窗缓缓降下,邹砺的侧脸被阳光镀着边,手里扬了扬装着早餐的纸袋:“再磨蹭馄饨该坨了啊——”
“谢谢你。”
“上车吧,今天带你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云汀花房?”
“差不多,你会喜欢的。”邹砺打开发动机,转动方向盘拐进林道时,松针正簌簌扑打车窗。
虞珠璠认出这是保护区边缘的红松林,五年前岩层塌方事故后永久封闭的区域。车载香薰随着汽车换挡节奏忽浓忽淡。
当年救援队挖通的缺口还在。
轮胎碾过腐朽的护林标识,他手腕内侧的烫伤疤痕硌着档把皮革纹路。虞珠璠数着后视镜里倒退的防火塔,直到瞥见树皮上发白的刻痕——那是她自己被困34小时48分53秒后后,用半截地质锤刻下的求救信号。
他忽然降下车窗,风卷着青苔腥气灌进来。副驾储物盒里滚出颗松果,棱缝里卡着褪色蓝丝带,正是虞珠璠别在岩钉包上的那条。
记忆突然鲜活:渗血的绷带,他哼着走调的歌谣哄虞珠璠保持清醒,而他们头顶裂岩渗出的水珠正滴落在应急灯罩上。
越野车停在山毛榉巨树前时,黄昏正从年轮深处渗出琥珀光。
邹砺撕开缠在变速杆的医用绷带,那些为标记信号而裹的雪白织物,此刻飘落在腐殖土上像褪下的蝉蜕。
“其实这些年我常偷偷进山,”他指腹摩挲着方向盘裂缝,“来看一看这座被大火卷袭后沉寂的森林。”
潮湿空气中有菌丝生长的甜腥。
当他们踩着板根走向树冠瞭望台时,他忽然抓住虞珠璠的手腕,力道与五年前在塌方岩缝中拽住她时一模一样。在他后颈,虞珠璠看见被照亮的,那些随吞咽滚动的旧伤疤。
虞珠璠触到他掌心新结的茧,比地质锤磨出的更粗粝。
倾斜45度的瞭望台地板残留着碳化痕迹,透过裂缝能看见他搭建的微型苗圃——羽叶决明与濒危的冷杉幼苗在玻璃罩里缠绵生长。
“三年前的今天,这里发生了一场火灾,我参与了救援,虽然受了伤,但也挽救了生命。”
“我知道你喜欢静谧的树林,怎么样?这里漂亮吗?”
他忽然旋开珍藏的松果,褪色丝带里裹着半融的急救哨。
邹砺掀开后备箱时,松针正簌簌坠入装岩钉的铝盒。她凝视他铺开防水布的手,虎口结痂处新沾着蓝莓汁——让虞珠璠想起了三年前坠崖时挂住她的那件冲锋衣。
“低温冷萃的桦树汁,我加了枫叶糖浆,尝尝看。”
他又忽然递来半枚枫糖,琥珀色晶体里封存着莓果。
“用蒸箱烤的,小心烫。”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虞珠璠似乎听见树根深处传来菌丝分裂的微响。桦树汁液顺着杯壁滑落,在他手背灼伤的皮肤纹路里,蜿蜒成生态地图上的河道。
树影在他眼睫间缓慢移动,直至树叶的轻响打破寂静。
“真好,我从未野餐过。”
虞珠璠跪坐在蓝格子野餐布上,双手撑地,耐心地瞧着他从野餐篮里拿出一道又一道的美味。
火腿芝士三明治、越南春卷(透明米纸包蔬菜虾仁)、法棍切片配橄榄油、迷你贝果配奶油奶酪;藜麦牛油果沙拉;甜食水果塔;冷饮柠檬气泡水;还有新鲜的时令水果:红颜草莓,红灯樱桃。
“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那我真是有福了。”
虞珠璠用两指轻轻夹起一颗樱桃,指尖触到圆润的果皮,随即将其送入嘴中。果肉软软的,咬破的瞬间,酸甜的汁水在舌尖弥漫开来,味道恰到好处。
“不错。”她讲。
“樱桃从开花到结果,要经历漫长的春寒与夏暑,每一颗饱满的果实都得等够阳光雨露的滋养。
就像它没法在花苞时催熟,做事也急不得。
禾苗拔节需等根系深扎土壤,春种秋收本就是时光酿的序章。
耐住性子让每一步踩稳,才能尝到属于自己的甜。”
“受教了。”邹砺装作古人向虞珠璠作揖。“我一定脚踏实地,不揠苗助长。”
虞珠璠哑然失笑,抿了一口冰凉爽口的气泡水。
寒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寒气入腑。
“其实我来这不是为了只跟你野餐。”邹砺的喉结滚动,玻璃瓶瓶底在草地上来回地蹭。
邹砺的指腹突然掐住铝箔纸边缘,油珠溅到鞋尖也没抬眼。
他声音微弱得如同一只猫在喘息。
“其实,确认关系的那一天,我就想告诉你,但实在没有勇气,害怕因为这件事让我们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