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一年春至。大观园里玉兰初绽,粉白花瓣落在宝玉的虎头帽上,沾着他软糯的笑声。这日,一封姑苏来信打破了贾府的平静——贾敏在信中欣喜告知,黛玉已满周岁,不日将办抓周宴。
贾母倚在金线绣牡丹的软榻上,反复摩挲着信纸,老花眼泛起泪光:
“我那敏儿远嫁江南,如今外孙女都这么大了……”
她当即吩咐丫鬟备车,“趁我这把老骨头还利索,定要去扬州瞧瞧!”
消息像春日柳絮般飘进宝玉耳中,他攥着的糖人“啪嗒”掉在青石板上,撒腿就往贾母房中跑。
“好祖母!带我一起去扬州!”
宝玉扑进贾母怀里,小脑袋蹭着她的月白绸缎裙,“我要见妹妹,我要保护妹妹!
”贾母被他蹭得直笑,满是皱纹的手捏了捏他粉扑扑的脸颊:
“你这猴儿,若想去,先过了你父亲那一关。他点头了,我便带你同去。”
夕阳给荣禧堂的飞檐镀上金边时,宝玉站在贾政书房外,绞着衣角犹豫半晌才推门而入。屋内墨香混着沉香袅袅,贾政正提笔批注奏折,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
“这般冒失,成何体统?”
“父亲!”宝玉规规矩矩作了个揖,肉乎乎的小手背在身后,“祖母要去扬州看姑姑和妹妹,我也想去。”
贾政搁下笔,目光从镜片上方扫过来,镜片后的眼神像腊月的湖水般清冷:
“想去?且将《千字文》《三字经》背来听听。”
话音未落,宝玉便脆生生开口。前世烂熟于心的字句如珠落玉盘,从他口中汩汩流出。背到兴起,他还晃着小脑袋,学起私塾先生摇头的模样。贾政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狼毫在宣纸上洇出个墨点。
“写几个字来瞧瞧。”
贾政突然起身,铺开一张洒金宣纸,挥毫写下“氤氲”“缱绻”“葳蕤”几个字,“若能写对,便准你去。”
宝玉踮脚望去,唇角忍不住上扬——这些字,前世作诗时不知用过多少回!
他稳稳握住比手臂还长的毛笔,蘸墨时手腕却微微发抖。毕竟这具两岁孩童的身体,还难以完全驾驭前世的笔法。可落笔瞬间,字迹竟工整如刻,“氲”字的最后一点,更是如惊鸿收尾,墨色饱满。
贾政端起的茶盏悬在半空,久久未落下。近日开蒙先生总说宝玉聪慧得惊人,一篇《百家姓》不过念了两遍便能倒背如流,此刻亲眼所见,心中惊涛骇浪翻涌。他盯着儿子专注的侧脸,越看越觉得陌生——这早熟的神态、沉稳的气度,哪像个两岁孩童?
“父亲!”宝玉搁下笔,仰着小脸,“我能去扬州了吗?”
贾政回神,望着宣纸上力透纸背的字迹,最终轻叹一声:
“罢了,随你祖母去吧。但须得守规矩,不可胡闹。”
宝玉欢呼一声,像只撒欢的小鹿冲出门去,只留下贾政对着满室墨香,陷入深深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