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城西菜市口,腥甜的血气熏得人头晕脑胀,高台下只有苍蝇嗡嗡的盘旋声。
沈家几人站在人群前方,面色冷肃。朱家人也来了,赶着一辆驴车,车上放着一口薄皮棺材,透着一股穷酸的凄凉。朱婆子的男人和儿子都没来。
午时三刻,刽子手一口烈酒喷在鬼头刀上,寒光一闪。
一颗花白头发的头颅滚落在地,沾满了尘土。朱婆子的尸身被两个衙役用一张破席子卷了,随意地丢上了一辆板车,拖去了乱葬岗。
接着是朱老四,他已经吓得屎尿齐流,被衙役像拖死狗一样拖上了高台。
刀光再次落下。这一次事情没有结束,两个面无表情的刽子手走上前,将那具无头尸体按在案板上,刀刃起落,骨肉分离。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啊!!!!”
小赵氏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高台上那血肉模糊的一幕,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她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手舞足蹈,嘴里含糊不清地唱着不成调的童谣,她疯了。
朱老四的死,成了压垮朱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天下午,朱家那儿子们便闹着分了家,谁也不愿再管那个疯癫的娘。
不出半月,有人在村外的水潭里发现了小赵氏的尸体,据说是夜里去潭边洗衣,失足落了水。
沈家得了消息后也只是沉默,恩怨已了,尘归尘,土归土。
了结了朱家的事,沈家开始着手准备厚礼,亲自登门感谢这次出手相助的各家。
夏府、秦府、杨家,还有县学里的几位先生,礼数周全,分寸得当。
沈家还特地请了城里最好的木匠,打造了一面“爱民如子”的黑漆金字牌匾,由沈老头和沈景行亲自抬着,敲锣打鼓地送去了县衙,感谢王知府。
村里这边,沈家更是大手笔。买了整整五头肥猪,几百斤米面,还有糖果、布料,分给了每一户那天跟着去县城帮忙的乡邻。
沈老头当着全村人的面,郑重声明。
“我们沈家跟朱家的恩怨,只在朱老四和朱婆子身上,与朱家村其他人都无干系。”
“以后大家还是照常来往,切莫因此生了嫌隙。”
这话一出,十里八乡的人都对沈家竖起了大拇指,称赞他们家行事大气,有情有义。
朱家村的人更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风波过后,日子重归平静,但老赵氏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整日里唉声叹气,不住地自责。
“都怪我,要不是我把念安带去那种地方,她哪会遭这个罪。”沈念安的身体却在灵泉水的滋养下,一天天好转。
不过短短十来天,身上的伤疤便褪得干干净净,皮肤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洁白嫩。
她看着奶奶日渐消瘦的脸,心里急得不行。
必须想个办法,让家里人把灵泉水当成日常饮用水,强身健体才是正道。
这天,她窝在老赵氏怀里,小手执着地指着厨房的方向,嘴里“啊呜啊呜”地叫着。
“好好好,我的乖囡囡想去厨房看热闹,奶奶这就抱你去。”
老赵氏抱着她进了厨房,孙氏和付氏正在准备午饭。
沈念安扭着小身子,从奶奶怀里滑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厨房那口半人高的大水缸前。
在三个女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对着空了一半的水缸。
一股清澈的水流凭空出现,哗啦啦地注入缸中,不过片刻,便将水缸填得满满当当。
厨房里静得落针可闻,孙氏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付氏更是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老赵氏最先反应过来,她快步上前,一把将孙女抱进怀里,紧张地上下查看。
“念安,你没事吧?”
沈念安摇摇头,又指了指水缸,咿咿呀呀地示意她们尝尝。
付氏壮着胆子,用葫芦瓢舀了一勺,迟疑地送到嘴边,只尝了一小口,眼睛瞬间就亮了。
“甜的!”“这水……比井里的水好喝多了!清清甜甜的!”
孙氏和老赵氏也连忙尝了一口,那股清冽甘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仿佛浑身的疲惫都被洗刷干净了。
沈念安见状,开心地拍着小手。
虽然她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那急切的小模样和指着自己身体比划的动作,还是让大人们猜到了几分。
这水,能让人身体变好,不生病。
当天,沈家厨房就多了一口半大的小水缸,专门用来装念安变出来的“神仙水”,供全家人饮用。
而沈念安也多了一项每日任务,就是被家里人抱进厨房,把小水缸填满。
为了给孙女这神奇的本事打掩护,沈老头特地请人在后院打了口深井,对外只说是新井水质好。
光阴荏苒,春去秋来。转眼便到了沈念安的周岁生辰。
沈家为这个宝贝疙瘩,办了一场极其隆重的抓周宴。
亲朋好友悉数到场,连那位许久不见的王知府,也派了外甥时晏前来道贺。
堂屋正中,一张擦得锃亮的红木大方桌上,铺着大红的绸布,琳琅满目地摆放着抓周的物件。
有女儿家喜欢的梳子、胭脂盒,也有代表学问的书本、毛笔,象征财富的银元宝、算盘,还有代表武将的木剑、弹弓,寓意吃喝不愁的点心。
最中间的位置,放着一枚小巧却分量十足的玉石印章。
沈念安被杨氏放在了桌子的一头。
她穿着一身簇新的大红色锦缎小袄,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系着红绳,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粉雕玉琢,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去吧,念安,去拿你最喜欢的东西。”
杨氏温柔地鼓励着,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满桌子的东西。
哥哥们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给她鼓劲。“妹妹,拿书!拿大哥放的书!”“拿剑!妹妹拿剑!”“算盘!妹妹,二哥的算算盘!”
时晏也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桌上那支他亲手放置的紫毫毛笔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沈念安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迈开小短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