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丝像缝衣针，密密麻麻地织着，把塔玛镇裹进一片朦胧的水汽里。孤儿院的瓦檐下挂着串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圈圈浅痕。后院的小树苗被雨水洗得发亮，叶片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滑，像谁在悄悄流泪。
“嗒、嗒、嗒——”
马蹄声穿透雨幕，比昨日更急促些。水月正站在灶台前烙麦饼，听见声音时，手里的锅铲顿了顿。麦饼的焦香混着雨水的潮气漫开来，她望着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忽然想起葵雨昨日说的“三日后”——这才过了一天。
院门外传来葵雨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急切：“水月姑娘，开门。”
她擦了擦手去开门，门轴“吱呀”一声，像是被雨水泡软了。门口站着的依旧是那行人，只是今日他们的魔法袍都沾了些泥点，为首的葵雨正用灵力撑起一片透明的护罩，雨丝在护罩外凝成细密的水网。
“抱歉，提前来了。”葵雨的白发被雨雾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敦隆城那边传了急信，说是黑风岭的魔族异动，学院得提前开课，让孩子们早些适应。”
水月往他身后望了望，护罩下的几个导师都背着鼓鼓的行囊，显然是真要动身。她侧身让他们进屋，灶台上的麦饼还在滋滋作响：“不碍事，孩子们刚起，正在收拾东西呢。”
“收拾东西？”葵雨愣了愣，随即笑了，“看来他们早做了决定。”
话音未落，里屋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大娃攥着个布包跑出来，包角露出半截磨得发亮的小铲子——那是他平时在后院翻地用的。小二跟在后面，辫子上还别着昨天那根狗尾巴草，草叶上的水珠甩了一路。
“爷爷，我们准备好了。”大娃把布包往身后藏了藏，布包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好几块麦饼。
葵雨的目光落在小五身上。那孩子正蹲在门槛边，用手指接着从屋檐滴落的雨水，指尖的水珠总在快要落地时忽然弹起，又落回他手心。听到动静，小五抬起头，蓝眼睛里映着雨幕，像盛着半盆清水。
“小五还是不去？”葵雨问道。
小五摇摇头，把手里的水珠洒在地上：“雨停了我要帮张奶奶晒药草，她的腿还没好利索。”他说的张奶奶是镇上的孤寡老人，前阵子摔断了腿，一直是水月带着小五去换药。
水月摸了摸小五的头，对葵雨道：“这孩子认死理，您别见怪。等过两年他长高点，我亲自送他去敦隆城。”
葵雨盯着小五看了半晌，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紫檀木盒。盒子打开时，一股清冽的水汽扑面而来，里面躺着本蓝皮线装书，封面上用金字写着“御水诀”三个字，书页边缘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是浸在水里泡过。
“这书……”水月的呼吸顿了顿。她在张嬷嬷留下的旧书里见过记载，地阶中品的水系心法，整个塔玛镇都找不出第二本。
“老夫年轻时在极南冰原冒险，从一头冰蛟巢穴里摸来的。”葵雨把木盒塞进小五怀里，“别人练这心法，得先泡三年灵泉打基础，你嘛……”他指了指小五还在玩水珠的手，“怕是看一遍就会了。”
小五抱着木盒，盒子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渗进来，他忽然抬头问：“学会这个，能让圣格鲁斯河的水流慢点吗？上次李叔家的船差点被冲走。”
葵雨哈哈大笑：“不止呢，学好了，你让河水往回流都行。”
“那我学！”小五立刻把木盒抱得紧紧的，生怕被人抢走。
水月连忙让小五磕头道谢，孩子磕得认真，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葵雨连忙扶起他，从袖袋里摸出颗鸽蛋大的蓝色晶石：“这是水灵石，贴身戴着，能帮你聚灵力。”
大娃和小二看着这阵仗，忽然转身往屋里跑。不一会儿，大娃抱着个破布包出来，里面是他磨得发亮的小铲子；小二则攥着根狗尾巴草，草茎上还缠着她昨天画测试台的小树枝。
“就带这些？”水月有些诧异。
“够了。”大娃把布包往肩上一甩，“等我学会土系魔法，回来给孤儿院盖石头房子，到时候啥都有。”
小二把狗尾巴草塞进怀里，忽然扑过去抱住小五：“我给你带敦隆城的糖人，比糖葫芦甜十倍！”
小五的眼泪“吧嗒”掉在木盒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把你的桃树苗照顾好，等你回来就结果子了。”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天边透出点微光。葵雨的随从牵来两匹小马，马背上铺着厚厚的毡垫。大娃学着大人的样子翻身上马，却差点从另一边滑下来，逗得大家都笑了。小二则被女导师抱上马，她攥着马鞍的手紧得发白，却还是回头对水月喊：“姐姐，我会给你写信的！”
“路上小心！”水月站在门口挥手，袖口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
马蹄声渐远，大娃和小二的身影很快融进雨幕里，只有那两匹小马的鬃毛在雾中偶尔闪过一点亮色。小五抱着紫檀木盒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蹄扬起的水花，才忽然小声说：“他们的小马，没有老黄狗跑得快。”
老黄狗像是听懂了，蹭了蹭小五的裤腿，尾巴尖还滴着水。
午后雨停了，阳光像被拧干的毛巾，勉强挤出点暖意。塔玛镇的街道上忽然热闹起来，穿着新衣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往镇西头走，手里都攥着皱巴巴的铜板——那是去初级魔法学校的学费。
“走啦，上学去！”小三举着他的光系测试纸，纸角被雨水泡得发卷，却依旧亮得很。小四则背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葵雨给的《基础雷纹图谱》，走路时都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水月锁好孤儿院的门，把钥匙交给邻居王奶奶保管。“麻烦您帮着看看院子，要是有陌生面孔转悠，就去医馆叫我。”王奶奶连连应着，眼睛却直往小五怀里的紫檀木盒瞟——刚才送葵雨出门时，她瞥见了盒子上的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