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手足无措,突然又想起来些什么,
“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干?”
他既然有意投靠陈青安,那此事于他,最好的做法就是如刚才所说扩大影响。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一步步地引导你,让你自己明白这些事情,如果我直接问你,我该不该放任金兵屠戮百姓,想来你会以为我是疯了吧。”
他看着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你还能笑得出来?这事无论你干或者不干,得利的都不会是你,反而要你来承担所有劳苦和骂名。”
放任不管那些金兵,哪怕事后平乱,天下悠悠众口淹都能把他淹死。如果拼命剿匪在山中,不让三皇子得利,那他们的联盟注定要有隔阂,无论他能不能登得皇位,这件事都会如同鱼刺横亘在他们之间。
“我不想骗你,月明,在去沧州之前,在那些金兵设下重兵埋伏我之时,我想的都是放之任之。
呕心沥血维持侯府这么多年,我没有理由拒绝这次机会,只要在营帐里安稳等几日再出兵平乱,太子便会顺理成章地滚下储君大位。
只要他不是储君,即使没有陈青安相助,我自己就能想办法把太子替换出宫,我可以让他跪在我父母的灵位前,亲手砍下他的......”
他的情绪被自己的话完全调动起来了。
隔着手掌,我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激动和愤怒,他颤抖着手,脸上似乎还挂上了期冀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还是如此扭曲的愤怒。
我摇摇胳膊,把他从情绪里解脱出来,他自嘲的笑笑,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你知道吗月明,我早已接受我父我母的离去,
我幼时便被他们教导,为人臣子,当为君鞠躬尽瘁。
在无数个他们外出巡边,抗敌的日子里,我早都做好了他们会有一天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
他们忠心耿耿,他们伉俪情深,他们是如此......如此温柔的好人,最后却是死在了这种宵小的,下三滥的阴谋诡计里。”
昏暗的书房里,仅仅只有一滴,一滴晶莹剔透的水花,从他脸颊划过,又迅速隐没了痕迹。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此时的魏月明才十七岁,看起来高大成熟的温侯,要是我没记错,也就二十一岁左右。
这个年龄,无论放在什么年代里都只能算是男孩子。
他却远在这个年龄之前,早早的就丧了双亲,身旁连个靠得住的宗亲耆老也没有,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艰辛困难才把侯府稳定成现在的局面。
更何况路还远远未走完,他得在即将混乱的朝局里保住侯府,还得报仇雪恨,再往远处想,即使三皇子荣登大位,侯府也远远算不上高枕无忧。
一瞬间便能想到的荆棘磨难已经是无边无际,那走在其中的人又是怎样的体验。
我坐的这张椅子很宽,我将他扶到旁边坐好,伸手揽住他,把他的头靠在了我肩膀上,
“老侯爷和夫人如果知道你现在的本事,知道你一个人可以支撑起侯府,他们一定能放下心来。”
他在我怀里沉默了一会,抽出手反搂住我的腰。
你差不多得了,开始占便宜了是吧。
我将他胳膊和手一起往下拽,他却用力越箍越紧,整个人绷的僵硬。
“好好好,我不动了,再用力我就得被你勒成两半了。你先好好说事情,后面呢?”
“所以事情就到了我在来时,和月明说的地方了,我需要你来帮我做这个选择。”
“我?我......”
这件事明显不是张嘴一动,就能说做或者不做的。
不做,错过这个好机会,在老皇帝死之前可能就再难把太子拉下马,更会让温候和三皇子产生隔阂;
做,那可是一城百姓的命,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因为我的一句话导致成千上万人凄惨死去,可能余生的我都得活在梦魇中。
他靠在我心口上,声音闷闷的从我耳朵下方传上来,
“你暂且不要考虑那么多前因后果,你单考虑该不该做。”
我脱口而出,
“当然不做。”
城里的百姓手无缚鸡之力,那些把自己当死士入境的金兵要是进城了,一天时间就得堆起尸山血海来,这不是人该做的选择。
他呵呵一笑,笑的我莫名其妙。
“好,那便不做了。”
就,这么简单就决定了?
“你早都想好了?”
我往下看去,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头发,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
“我想的是,如果我回来这一趟同你解释清楚,你依旧不愿干这腌臜事情,那我便不干,豁出全力也要保住月城百姓安全。”
“嗯。”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做,那接下来还得是看他的表演,剿匪得出力,事后还得善后,更要顾及三皇子那里,得早早想好对策。
“我知道你费尽心思和我说这么多,实际运作起来肯定免不了麻烦重重。你说我听着就好,我目前没什么本事,也只能当故事来听,帮不到你什么。”
我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无能有些愧疚。
我现在才真切的看得清楚,处在这个位子上,躺平和勤奋不是随我嘴说说就能定下来的,本就需要自己努力才能活得长远,之前却想把包袱全丢在他身上。
他把我转成面向他,郑重的看着我,
“月明若真想帮我,那待我回来把事情安置妥当后,我教教你如何管家,可好?”
我默默点头,慢慢学着吧,给他分点担子是其一,二是我突然脑子一抽又想到,万一以后有个二房三房小妾什么的进府,我会管家,也不至于把权力丢了不是。
他又悄咪咪的把我手捏了起来,声音突然柔和下来,
“月明可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想回来,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你?”
那些我帮不上忙的事情,此时已经通通被我抛之脑后了,经历了这么一遭,我已是身心俱疲,只想着放空大脑,随他爱抓爱捏的,由着他去吧,只要不脱衣服什么都好说。
“我想过,也很纳闷,毕竟我是糊涂的活着,还是明白的活着,亦或是糊涂的死去,对你来说都没什么意义,我能分的担子也很小,不值得你专门跑这一趟。”
我说的卑微,但也是实话,他只需要把我好好养在府里,遮住我的眼睛耳朵,他自去干他的大事。
成了,那我稀里糊涂的跟着他拜奉新主,荣华富贵;败了,那就等圣旨到家,稀里糊涂的上了断头台闭眼受死。
怎么看都是养个花瓶在家方便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