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门每天早上 7:30开启三十分钟,像一道定时放行的闸口。
我提着保温桶站在队伍最后,桶里是我五点起床熬的鲈鱼汤,姜丝切得极细,几乎没有腥味。
护士扫了一眼我的腕带,小声提醒:“今天只能进十分钟,温医生也在里面。”
我点点头,把保温桶递过去:“麻烦交给 7床林叙。”
护士犹豫了一下:“宋小姐,其实……温医生说,他暂时不适合喝外来汤水。”
我笑了笑:“那就帮我倒进水房吧,别浪费。”
队伍往前蠕动,我透过门缝看见温杳弯腰替林叙调输液泵,动作熟稔得像已经做过一千次。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医院也是有“领地”的,而我成了外来者。
林叙的床位靠窗,阳光打在他睫毛上,在颧骨投下一道极淡的阴影。
我走到离床尾还有两步的位置停下——那是温杳用眼神划出的安全线。
“早上好。”我尽量让声音显得轻。
林叙从一本旧书里抬头,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两秒,像辨认,又像礼貌性的空白。
“早。”他说完继续低头翻书,手指沿着页脚摩挲。
那本《夜航西飞》是我送他的情人节礼物,扉页有我手抄的句子:
“我征服的是黑夜,而你征服了我。”
现在他读得专注,却永远不会再看到那行字。
温杳在这时开口:“宋小姐,病人需要静养。”
我“嗯”了一声,把视线移向窗外:“今天阳光很好,适合推他去花园走走。”
温杳没回答,只是低头记录心率。
林叙却忽然抬头:“杳杳,她说阳光好,我们去吗?”
那一声“杳杳”像一根极细的针,穿过鼓膜,直接扎进心脏。
我深吸一口气,把痛觉咽下去:“你们忙,我先走了。”
转身时,听见林叙在后面问:“她是谁?”
温杳的声音像隔了一层水:“一个朋友。”
朋友。
两个字,宣判了我和他之间所有的曾经。
走廊尽头的开水间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味。
我靠在墙上,打开保温桶盖子,把鲈鱼汤倒进水池。
乳白的汤汁打着旋儿消失,姜片贴在排水口,像被丢弃的日历。
手机震动,是婚庆公司:“宋小姐,婚礼请柬的纸质版已经印好,需要您确认烫金字体。”
我盯着屏幕,回复:“暂时不印了,谢谢。”
抬头时,看见玻璃门映出自己:
T恤皱巴巴,眼下乌青,嘴唇干裂——哪还有半点准新娘的样子。
我拧开水龙头,捧了冷水往脸上扑,告诉自己:
“宋渝,你不能倒,他活着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可眼泪还是和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滴更咸。
下午 3:00,探视时间第二次开放。
我换了一套干净的连衣裙,在楼下花店买了一束小雏菊。
花店老板认识我,特意多送了几支尤加利:“给林先生的?他最喜欢这个味道。”
我愣了一下,原来连外人都记得,他却忘了。
ICU门口,温杳正和主治医生说话,白大褂下摆被空调风吹得微微鼓起。
我走过去,听见医生问:“患者记忆恢复有进展吗?”
温杳摇头:“暂时没有出现闪回或错构,时间轴仍然停在 20岁。”
医生叹气:“做好长期准备。”
我抱着花束,指节发白。
长期?多长期?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医生走后,温杳看向我,语气软了一些:“进去吧,今天他有精神。”
我点头,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