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哭泣。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少年裸露的皮肤,那些盘踞在他身上的金红色纹路,像是某种寄生的藤蔓,在皮下微微抽搐。
他跪坐在钢筋与混凝土交织的墓场里,四周是异兽被撕裂的焦黑残肢,一种腥甜的紫色体液从它们空洞的眼眶中渗出,汇入雨水,在地面蜿蜒成一条条哀伤的溪流。
万物寂静,唯有雨声。但莲辰的脑海里,却回响着永不停歇的耳鸣。
〈“约好了哦,辰。”〉
那个声音又来了。少女清脆的笑声,被撕裂的电流音包裹着,穿透记忆的废墟,比灌入衣领的雨水更加刺骨。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住胸前那朵早已习惯的、冰凉的金属莲花。指尖触及的,却是空无一物的皮肤,和一道烙印在锁骨上、滚烫如新的星形疤痕。
记忆是一面被震碎的镜子。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照着绝望。
是冲天而起的紫色光柱,将城市染成不祥的黄昏。
是父亲宽厚的背影,最终被无尽的风雪吞没,只留下一句模糊的话语:“……活下去。”
是世界崩裂的最后瞬间,那只隔着漆黑裂痕伸来的、属于少女的手。
〈“找到我。”〉
命令,亦是恳求。
剧痛如钢针贯穿大脑,莲辰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他皮肤下的纹路不再蠕动,而是爆发出璀璨却妖异的金光!
世界,变了。
在他眼中,雨滴不再坠落,而是被无数根看不见的、闪烁着微光的细丝悬吊在半空。脚下的废墟、远方的断壁、甚至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万事万物,都被这些无穷无尽的“弦”所编织、所定义。整个世界,是一架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竖琴。
而现在,这架竖琴的琴弦,正因他的痛苦而颤抖。
“警告!检测到高危弦振反应,能量层级……无法估算!”
“目标‘弦源’体确认存活!圣歼第一小队,执行‘静默’协议!”
那些追捕者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文,声音却整齐划一像是手术刀划过玻璃,刺破了这场无声的交响。
莲辰本能地蜷缩,透过那片由静止雨滴构成的、奇异的帘幕,他看见三个身影正在逼近。他们穿着黑色的制式战斗服,胸前紫荆花的纹章在微光中泛着金属的冷意。
为首那人抬起手,特制的枪口并非指向莲辰,而是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防护镜后,那双泛着数据流的电子眼倒映出莲辰小小的身影,他的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笑。
“别怕,孩子。这是必要的‘净化’,为了防止‘弦污染’扩散。”
轰!
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劈落,苍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那人的脸。那不是人类的脸!他的皮肤正像蜡一样融化,露出底下密密麻麻、如同石英砂般的晶状颗粒。他们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转动,像是被不明的古老意志操纵着。
“你们……”莲辰踉跄后退,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被‘污染’了。”
他的脚踝突然被一股湿滑冰冷的力量缠住。低头看去,一截本该死去的异兽触须,正诡异地顺着他的小腿向上攀爬,它尖端裂开的嘴器里,发出的竟是与那些士兵完全相同的、毫无情感的合成音:
【“我们……即是‘回响’。加入我们,你将不再孤独。”】
恐惧在刹那间被无法言喻的愤怒所取代。
皮肤下的金光骤然炽烈,那些莲辰刚刚“看”到的无形之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悍然拨动!
“嗡——!”
一声低沉的弦鸣响彻天地。
那截攀爬的触须,连同它周围数米内的所有废墟碎块,瞬间在空中分解、崩散,没有爆炸,没有火焰,只是被还原成了最基础的、闪烁着光芒的粒子。它们是宇宙最原始的尘埃,是万象之弦最纯粹的回响。
“目标觉醒度突破临界!他正在直接干涉现实弦!”
“‘静默’协议失败!切换至最终方案:回收‘初始之弦’!”
子弹撕裂空气的声音,在莲辰的感知中被无限放慢。他能“看”到那枚弹头的运行轨迹,以及缠绕在它之上的、定义了“速度”与“毁灭”的弦。
他抬起手,掌心向前。
那些刚刚被分解出的、漫天飞舞的星尘粒子,如受到感召的候鸟,疯狂向他掌心汇聚、压缩、编织。
一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莲花状光刃,在他手中悄然成型。
他挥出了光刃。
一滴鲜血从被子弹擦破的脸颊上飞出,悬浮在雨中。在那小小的血珠里,清晰地倒映出整片星空——以及星空背后,那道横贯天际、宛如宇宙伤疤的永恒裂痕。
〈“辛多·伽罗耶……”〉
一个古老、宏伟、不含任何感情的名字,顺着万象之弦的网络,从裂痕的至深之处传来,在莲辰的灵魂中轰然炸响。
黑暗吞没了最后的意识。
他隐约听见了此起彼伏的、更加剧烈的弦振爆鸣,还有那个融化了一半的“圣歼”士兵,在被分解为星尘前,用混杂着解脱与狂热的语气,呢喃出的最后遗言:
“七冠归位之日……星火焚世之时……”